李成蹊暗暗记下,又反问道,“难道没人不辞辛劳,去往外乡拜师学艺?要知道咱们龙阳洲是崇尚武道,追求封侠正名。”
右守正叹了口气,“且不说习武之人苦不堪言,本镇无人向往,再说商贸足以营生,大家吃得好穿的暖,又何必求虚名奔波他乡?”
“看得出守正也是身怀武艺,为何暗自叹息?”
右守正冒着风寒,敞开胸口,露出诺大的刀疤,“年幼时远游他方,求师学艺,不曾想在山门被人袭杀,险些丧命,心灰意冷之下,重返故里。”
“不只是我,整座镇上大多数同侪尽是如此,甚至老一辈也是如此,久而久之,大家都不太愿意去外乡拜师学艺,反而执迷于营生求学。”
李成蹊不解道,“营生也是个活法,求学更是个出路,守正为何言语间颇有不满?”
“说来惭愧,我涂中乡自称金银之乡,可每三年的童生入榜反而微乎其微,甚至已接连九年不曾有学子入榜。”
李成蹊闻言,幡然醒悟,先前为何崔昭侠对画阿酒青眼相加,甚至对自己也是关怀备至,想来是出于对学子的喜爱,误以为自己也是私塾学生。
“远游求武,遭人中伤,一个两个是意外,可十个百个,一年两年都是如此,难道没人心生疑窦,前去暗访?”
右守正怅然回道,“我们这群人回返故里,个个都是心灰意冷,不愿惹事生非,从不曾与人提及此事,他人这般变故,大家都心照不宣,闭口不提,以免伤及他人心性。”
李成蹊骇然失色,“此事作罢,宣侠难道不闻不问?”
“高宣侠日理万机,整日舟车劳顿,往返十里八乡,哪里有时间照顾我们这群郁郁不得志的落魄武者。”右守正唉声叹气地回道,“位卑言轻,得过且过吧。”
途径酒馆,右守正转身就进,喊了店小二,上了三壶酒,自饮自酌,愁眉不展。
李成蹊进入酒馆,坐在他的边上,掀开随身酒壶的塞子,小小呡了一口。
掌柜的见他不点自家酒,颇为不喜,但看了眼右守正的官服,只得压住心头的不快,闷声闷气道,“小二,待会找个机会给他两下,也好出我的心头之气。”
店小二颤颤兢兢地回道,“掌柜的,那可是守正的朋友,咱们出城都得经过他的许可,万万不可惹恼了他。”
掌柜冷哼一声,“你没听别人说,有位守正被免了职?如今风头正好,哪个守正敢擅离职守?也就那位被扒了职的守正敢。”
店小二依旧不敢,“掌柜的,咱们忍一忍吧,得罪了守正,铁定没啥好果子吃。”
掌柜的声色俱厉,“你若是不做,明个就不用来我这。”
店小二犹犹豫豫。
“没用的东西,收拾收拾赶紧给我滚吧。”掌柜的一声怒骂,惊的满堂客人侧目而视,只听他笑脸回道,“这小二不懂事,我给他辞了,免得惹得各位豪杰心头不快。”
众人这才回过头来,各喝各的。
李成蹊按住右守正的手腕,沉声问道,“他的话可曾听见?”
右守正在掌柜的三言两语间已喝下一壶酒,不得喝酒就奋力挣脱,酒意微醺地回道,“听到又如何?没听到又能如何?”
李成蹊气力一压,叫右守正使尽力气也抬不起手,只听到他愤然一声怒吼,手腕依旧纹丝不动,猛地惊出一声冷汗,第一次流露出恐慌的眼神,“我离开山门之时,体魄已是武者体魄,与初入递炤关的武者交手从未有过败绩,怎么可能会在你个毛头小子手中束手无策?”
李成蹊微微流露一丝气息,淡然地回道,“我是递炤关武者。”
右守正释然大笑,“没想到我竟敢对武者出言不逊,活该我被昭侠罢免。”
李成蹊笑着纠正道,“不是罢免,仅仅是暂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酒客中有人问道,“少侠难道正是门前大义饶门卫的李成蹊?”
“少侠不敢当,李成蹊正是我也。”
众酒客大吃一惊,纷纷起身敬酒。
李成蹊举起酒壶,高声回道,“酒中一笑泯恩仇,还望诸位切莫怪罪我招待不周。”
他的眼神环顾四周,最终落在掌柜的身上,笑而不语,最是瘆人心魄。
右守正惊吓之下,散了一身酒意,平静起身,看也不看掌柜的,大步离去。
李成蹊紧随其后。
掌柜的被李成蹊那一眼吓得瑟瑟发抖,见他们离去,瞬间失去了精气神,噗通一声跌在地上,久久无声。
右守正边走边回味酒馆的事,忽然回过了味,转身抱拳答谢李成蹊,“多谢少侠不计前嫌,为我仗义直言。”
可是他这一转身,哪里还能见到李成蹊的身影,环顾周围,人头涌动,再也不见他的踪迹,只好摇头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