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幸于贺季真的【润物细无声】,盖青荷等少年在有心人的照料下,很快就生龙活虎起来。
村子里的邓屠夫也不吝啬,大大咧咧地烹羊宰牛,全然不顾自家婆娘碎叨如唇枪舌剑,只埋头片肉,技艺娴熟,招待少年们围着苟活大口吃肉。
擅长酿酒的画师傅也不藏私,取出自家地窖中货真价实的十年好酒,一取就是三十坛。
酒塞一掀,不胜酒力的少年闻之即醉,白白留了好大一块的牛羊给旁人。
有村子就有庙会,有庙会就有歌舞,有歌舞就得有人善歌善舞,村子里的男女老少不说学的像模像样,但在有心观摩下,好歹也会了点形似,所以年岁相仿的少男仗着酒意,主动邀请少女载歌载舞。
至于老夫老妻的那些人,则主动让出了这片天地,埋头喝酒吃肉,偶尔少不了埋汰几句彼此,男人都静静听着,女人骂的越凶,喝的吃的越痛快,反正不是自家掏腰包,不喝不吃多对不住啊。
高高的篝火熊熊燃烧,火焰都盖过屋顶,仿佛染红了半边天,连寒风都不敢前来冒犯。
李成蹊被奉为昭侠,整座洞溪里人尽皆知,但是这场盛宴却没人主动陪酒,哪怕是男人们昏倒前分明听到了那句话,也不曾有人主动敬酒。
李成蹊和盖青荷他们独自占了西方,时不时兴致勃勃地拍手叫好,甚至不乏少年大胆跑去邀请村里的少年同行起舞,当然村子里的姑娘也有不甘示弱的,主动来邀请少年郎闻歌起舞。
盖青荷和李成蹊坐的最近,脸色有那么点不愉快,为什么不愉快呢?是因为村子里的姑娘居然没人主动来找他。
为什么不主动找他?他也不知道。
所以他向李成蹊不耻下问道,“你说咱俩坐的最靠前,为何不曾有人来主动邀请我?”
李成蹊端着酒碗,先是仰头一口干完,然后再倒上一碗底,坚信不疑地回道,“因为你边上坐着的是李成蹊。”
“为什么是你,却没人来邀请我?难道是觉得碧玉当前,自愧不如?”盖青荷喝着酒,闷闷不乐间面红耳赤,抓耳挠腮想要弄个明白。
李成蹊在他耳边哈哈一笑,“或许你不知道,我是村子里最招人讨厌的孩子。”
盖青荷一脸惊愕地看着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怎么可能是最招嫌的孩子?”
李成蹊眼神平静,没有回话,反而是恰好回来的少年代为回道,“因为他李成蹊几乎将村子里的少男少女都打了个遍,而且还是绝不留情的那种。”
“高举,你给说道说道。”盖青荷拦住他,递过去一碗酒,兴奋不已地问道。
少年高举接过酒碗,只呡了一小口,连连咋舌,然后坐下去娓娓道来。
盖青荷搂着李成蹊的肩头,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了不起了不起,成蹊真是了不起,昔日拳打清溪村,今天舍命清溪村。”
李成蹊心如止水,继续饮酒,突然平静地说道,“其实村子里不只这些人,还有些同龄人被留在了学塾。”
盖青荷何许人也,转瞬间心思千变万化,忍不住说道,“赴戎机这事,是洞溪里默认如此行事?”
李成蹊不敢点头,更不会摇头,只是悬停酒碗,透过碗口眺望篝火,“或许,他们不知道吧。”
他们是谁?他们在哪?
李成蹊不知道,盖青荷更不可能知道?
“你是妄自揣测,还是凭着蛛丝马迹,有所推断?”盖青荷不敢相信地问道。
李成蹊埋头喝干了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起身去到陆师傅的边上,“陆师傅,谢谢您教我的木雕手艺,成蹊铭记五内。”
说罢,少年一口喝完碗中的酒。
陆师傅笑了笑,向他举了举酒碗,一口干完,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不要想着去问缘由,更不要去深究背后的缘由,只管埋头前进就好。”
然后李成蹊果真不再追问,小跑到潘落桑的边上,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使劲挪了挪他的肩头,“潘大叔,一起来一口?”
潘落桑嫌弃地看了眼,但爽快地碰了碗口,趁他不注意,一口干完,略带嘲讽地笑道,“小子,手速不行啊。”
“活着就好,别再想为什么。”
李成蹊无奈地回以笑容,然后挨个敬了一小碗酒,当他走到郑姨的边上,已是汗流浃背,醉眼朦胧,端着酒碗的手摇摇欲坠,好在郑姨贴心,一把扶住了他,替他满上了足足一大碗,柔声说道,“这一碗,我就让你郑叔陪你喝,就当是谢谢你对李成蹊的照顾。”
李成蹊下意识地摇头。
然而,郑叔可不管他,先是喝干自己碗中的酒,再蛮不讲理地替他喝完手中的酒。
盖青荷早就意识到李成蹊快要喝到不省人事,赶忙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从郑姨的手中背过李成蹊,颇为恭敬地谢道,“有劳婶子扶了他会。”
郑姨笑了笑,没有回话,只是默默看着李成蹊被背走,才转头对郑叔说道,“真不打算看看你的儿子?”
郑叔仰头又喝了一大口,“看什么看,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再说早些年也不是没见过。”
郑姨依旧淡然地微笑着,“你们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郑叔对此闭口不言,反而语气严厉地哼道,“妇道人家,问这么多干嘛?”
郑姨一把掐住他的耳朵,“有种,你再说一次?”
离开的盖青荷耳力极好,不只是郑姨想知道,他自己也更想知道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自己已经被那个窃夫一拳震碎了心脉,为何又会在李成蹊到来后,蓦然心脉痊愈,心力绞竭而昏睡过去?
这时,天空骤然下起了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