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溪里的天气是晴朗,或是阴沉,对于群山中的石洞都毫无影响。
袁安生安静地坐在洞口,在他身边盘膝坐着的是郑逢集。
不远处,是杜振溪领着冉耘艾前来。
“无论看见什么,或感受到什么,既不要出声,也不要阻拦。”袁安生望着身影越发清晰的二人,慢慢地起身,同时叮嘱郑逢集道。
孩童依然黝黑,可眼神中的凶气和身上散发的恶意已随着时光的流逝微微淡化。
袁安生正面迎向踏进洞口的杜振溪,毕恭毕敬地俯身行礼,是他曾教导过的弟子礼,“振师长,袁安生最后敬你为师。”
杜振溪眼神中的悲伤一闪而过,可更多的还是坚韧不拔,所以他挥了挥衣袖,沉声问道,“袁安生,你生而知之,本该与我大道同行,长生久安,为何看不透执念,非要在此偏安一隅?”
袁安生收回敬礼,挺直胸膛,平静的脸庞满是坚毅,高昂的头颅满是固执,眼中的锋芒是忠诚,冷静凝视杜振溪的目光,掷地有声道,“千年万年终归灭亡。在这末法时代,九洲沉沦,改天换地,势不可挡。”
“陆海浮沉,窃夫作祟;山河破碎,独夫赴死。”杜振溪沉声接道,“赴戎机顺天而行,是天命所归。”
袁安生言近旨远,“我袁安生顶天立地,不问天命所归,只求身世自由。”
杜振溪拂袖震怒,“赴戎机已闯入我洞溪里,你袁安生何以躲避此处?”
袁安生平静地回道,“昨日之因,今日之果。”
杜振溪见他执意如此,于是不再争论,开门见山道,“冉耘艾此行,必定取走山之鱼。”
袁安生拱手抱拳,不留情面地出声讥讽,“好你个杜振溪,山之鱼乃是李成蹊的福缘,何时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杜振溪面露愧疚,但形势所迫,不便明说,只好托词道,“不是我杜振溪有意欺上瞒下,而是他李成蹊福缘浅薄,性命垂危,注定无福消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我明白,但是这并不是你蒙蔽天机,混淆视听的借口。”袁安生拳骨咯咯作响,恨不得一拳捶死眼前人。
杜振溪与他剑拔弩张,厉声叱问,“若是李成蹊身怀桃花鱼,赴戎机早就不择手段,斩杀于此,你能护住他?还是你敢保他?”
袁安生不假思索地回道,“纵然是他无缘,也不该由你来暗度陈仓。”
杜振溪哼道,“我用李成蹊的桃花鱼换来冉伯羊的出手庇护,难道不比你大放厥词更有说服力?”
袁安生不愿收手,还想反驳,杜振溪已不厌其烦,长袖浮动,抽出一缕清风逼退袁安生。
“百年后的袁安生才有资格与我对峙公理。”
袁安生面露怒意,心意不退,战意高昂。
冉耘艾被杜振溪封绝听觉与感知,见到袁安生与杜振溪怒目相向,主动挺身上前,满脸愤怒地请战道,“恳请振师长准我出战!”
杜振溪摆了摆衣袖,语气淡然地回道,“他是洞溪里袁安生。”
不是不准,而是要他有自知之明。
可惜冉耘艾不领情,执意请战道,“耘艾,生为洞溪里冉氏子弟,当战而无畏,不坠老祖威名。”
杜振溪本无心插手,只想取走山之鱼,见他慷慨激昂,执意求战,便大袖一挥,撤了他身上的听觉与感知封禁,使之正面面对眼前的袁安生。
当封禁散去,冉耘艾只觉得如坠深渊,眼前的少年哪里是少年,分明是熊熊战意燃烧而成的凶兽。
天上地下,冉耘艾的眼中心中都仿佛被惊涛骇浪掀翻,自己就好似一叶扁舟,被铺天盖地的战意所笼罩,既无处安身,也无处落脚。
袁安生第二次见着他,再加上没了杜振溪的遏制,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体内的气息,只一个眼神瞥去,就见到冉耘艾噗通一声双膝跪地,颤栗不安地不敢抬头。
于是,袁安生慢慢地走近冉耘艾,每一步都散发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每一声都敲打着冉耘艾。
当袁安生靠近他,他已四肢乏力地趴在地上,所以袁安生伸手抬起那秀色可餐的下巴,直视他那恶意蜂拥而至的瞳孔,语气轻蔑地笑道,“你知道你面对的是谁?”
刻意收敛的袁安生平静如水,像是领家大哥。
当他不经意间散发气息,哪怕是燕子矶惊鸿一瞥,都情不自禁地心生惶恐,避犹不及地疯狂远离。
冉耘艾以为自己面对的是袁安生,殊不知面对的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