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想着自家小姐这些日子以来,不知受了多少苦楚,为了收掇方家那些家业,费了多少心思;给县里的乡亲放平价粮;不辞辛苦地照顾林启,把自己都累垮了。到头来,却偏偏还有那么多流言蜚语,说她卖发霉的米,说她赶走忠心耿耿的彭掌柜,说她苛待别的掌柜,到现在,竟还说她勾搭好友的男人……
这世道,对她主仆二人,竟没半点怜悯感激。满目所见,满耳所闻,尽是尖酸刻薄的恶意。
如此想着,她脸上落下两颗豆大的泪水。气急道:“你们……我偏要把这事告诉徐老板,把你们赶出去。”
她不过是一个未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方家出事之前,每日里也不过是绣花、煮茶伺候她家小姐。此时虽未真的起意要将她们赶出去,但终究气不过,想着将她们的气焰压下去。
谁知她这么一说,激得那些厨娘心肝一颤,脸上马上露出怨恨的神情,尖声道:“我们说错什么了?大家都是给人做活的下人,别以为我们就怕你……”
“我们为自家东家打抱不平,说的难道有错吗?”
“你家小姐可不就是想……”
几个厨娘丢了手里的菜啊碗啊,纷纷挽起袖子,指着紫苏围了过去。
紫苏心下一慌,泪水如下雨般往下流,手足无措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
忽然从院外跑进来一人,指着那些婆子就是一声大喝,紫苏转头一看,却是于三。
“你们要是不想干了,可有的是人排队等着三爷我来挑。”于三此言一出,那些厨娘面色又是一变,纷纷叫饶起来。
“背后议论是非,依这理由被我赶出去,以后看谁还给你们活干。”
“一个个长舌泼妇,也不怕死后下无舌地狱。”
那些厨娘见他脸上满是怒色,不敢再多嘴,只好软言向紫苏说道:“哎哟,好姑娘,我们实在是错了,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家里还有孩子张着嘴等吃饭,就指着这活过日子。”
见紫苏噙泪不答,她们便拉着紫苏的袖子作势要跪,一个个嘴里哀求道:“都是我们千不该万不该,其实方家小姐心地是最好的,卖的粮食都比别家要便宜几分……”
于三跳脚道:“好嘛,还敢议论方小姐,我非要把你们都赶出去。”
紫苏垂下头,小声道:“我看那要不就算了,只要她们不在背后说我家小姐坏话,那就行。”
她说完了,再向于三看去。
只觉得,于三还是那个于三,又似乎已经不再是那个于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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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
月光下,于三与徐峰带队走在前面。六十个精壮的汉子,排成五列跟在后面,整齐无声地向长街走去。
于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队伍,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到今天,他大概明白,什么叫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他舔了舔嘴唇,想到懂事长的伤,想到死去的小丙,想到道貌岸然的秦四筹,想到那些在厨房嘀咕的婆子,也想到紫苏……心里忽然有一丝了悟。
哪怕不是为了那一个月二十两的工钱,他也要跟着懂事长,长长久久地干下去。
一样是活着,有些人的人生,和另一些人,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
再回到过去那种日子是不可能的了,人活一世,有些东西,要靠自己去挣。
用自己的命也好,别人的命也好。
于三看着眼前月色下的长街,忽然有一些兴奋起来,只盼着快些到秦氏酒行才好。
常志与皮秋几个人,却也是各自心思活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