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子，阿彪的伤怎么样？”

铁胳膊看着下面一个精瘦的年轻人，不耐烦地问道。他个子中等，却是壮实无比，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在大江之南颇为罕见，全身肌肉虬结，配上一个硕大的光脑袋，给人一种全身精力爆满，却无处发泄的感觉。

“不太好！小肚子上那一刀没什么，两腿粉碎性骨折，阿彪，这辈子算是废了。铁哥要不要去看看阿彪。”小林子吸了一口烟，小心翼翼的建议道。

阿彪是铁胳膊手下第一号打手，昨天晚上喝了酒在KTV和一群外地人打架，两腿被人用铁棍细心的敲成粉碎性骨折，就算以后接好了，这种可能性很小，沅州县城，也不会再有阿彪这号人物---阿彪能慢悠悠的自己走路，不一辈子坐在轮椅上，已经该感谢苍天了。

“等下你再拿两万块钱给他家送去。小林子，你说这个血匕，胆子怎么突然大了起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沅州城虽然不大，但混混也互不服气，现在总体上是以铁胳膊、血匕、古疯子三伙人为首的三个大的团伙，三伙人手下的小弟差不多，白道上的关系也彼此忌惮，铁胳膊因为资格最老，血匕和古疯子，明面上也卖他几分面子，三方的小打小闹的冲突当然少不了，大的火拼，却近几年都没有发生过了。这次血匕突然出手废了阿彪，铁胳膊不能不小心、小心、再小心。

至于阿彪，不是铁胳膊无情，明摆着是血匕下的手，不能帮阿彪报仇，看什么看。

“铁哥，听说江湖马上要上线了，它的头盔卖得很火，我琢磨着，血匕这是，要对黑泥街下手。”

黑泥街有不少家大大小小的网吧，号称沅州城网吧一条街，热闹非凡，传统上属于铁胳膊的地盘，由阿彪带几个小弟负责看着，进项不少。虽然现在家用电脑功能强大，价格也不贵，有线网络家家入户，无线网络也几乎遍布每个角落，但是网吧的生意，却一样火爆，至少很多无所事事的年轻人，玩游戏，还是喜欢去网吧---大家图的，是一群人大呼小叫玩同一个游戏的那种气氛，和归属感。

不仅仅是在家里上网也有个费用的问题，网吧里的机子，玩游戏的效果，比普通人家里的电脑，确实好很多，家里的电脑也很少会出现传说中的卡机，但各种游戏效果，总比不上网吧里的专线---专业的就是专业的---而且，在网吧玩，不用担心老爹突然发脾气、给儿子洗尿布之类的突发事件打扰。小林子也喜欢玩游戏，对此，有足够的发言权。

每一个经典游戏上线，网吧的生意也会随之火爆一阵，血匕看好江湖的前景，想拿下黑泥街的同时，搭江湖的顺风车好好赚一笔，小林子觉得很有可能，否则的话，拼命三郎阿彪，可不是善茬。

“这件事，味道不对。”铁胳膊的右手拿着一瓶啤酒，去不耽误他用这只手不停摩挲着光秃秃的大脑袋。

血匕眼红黑泥街很久了，这个根本不用小林子提醒，没有江湖这款游戏，血匕也不介意把黑泥街抢过去，铁胳膊想不通的是，血匕为什么突然胆肥了：从外地请人废了阿彪，不仅价格肯定不便宜，关键是，这打破了三人之间的默契，还很有可能引狼入室。

“铁哥，我听耗子说，昨天他看见血匕、大牛、黑鱼陪着一个小伙子去明山玩，那小子不是本地人，看上去来头不小的样子。不过，他们回来在关寨吃饭时，血匕吃了个小亏，饭没吃成，还被人打掉了两颗门牙，那外地小子当时在场，也没见有什么动静，估计不是什么厉害人物，……。”

昨天小林子和耗子喝酒，随便听了一耳朵关寨好汉干净利索放倒血匕的故事，耗子喜欢吹牛，他原也没当回事，不过，小林子本身是战五渣，铁胳膊有困惑，他只能尽心尽力想出个说法解惑，有没有效果无所谓，态度最关键。

“嗯！让耗子过来。立刻，马上。”

“好像瘸子那小子是关寨的，哪天找他问问。”

血匕，会陪着一个外地人去明山，还带着两名手下大将大牛、黑鱼，铁胳膊本能的感觉，这事，有古怪。

他不知道血匕陪的是什么人，但能让血匕专门陪着去明山玩一趟的，肯定不是简单人物，难道，这就是血匕突然下重手对付阿彪的底气？

铁胳膊虽然长相粗鲁，对能威胁到自己的危险，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类似于第六感。事实上，混社会，一样需要天赋，对危险反应迟钝的人，要么进去吃不要钱的米饭，要么，就是和阿彪一样。

而且，万一，关寨，真出了一条好汉呢，对血匕、黑鱼、大牛的战斗力，铁胳膊有亲身的体验。阿标被废了，铁胳膊，正需要一个好汉顶替他的地位。

……

“……，廖叔叔说问题不大，让爸爸放心。他说最多再过半年，就差不多了。”

范毅明在沅州住了一夜，第二天回到星城，难得父亲在家里吃顿晚饭，他在饭桌上就说起了自己的沅州之行。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范毅明确实不是简单人物，不过，范毅明再牛，也知道父亲范安杰的高度，自己永远无法企及，是自己这辈子都需要仰望的存在。

“半年，哼，他也就这样了。”

范安杰身材高大，略略有点发福，鼻梁上架一副眼镜，看起来非常和蔼，身上一股淡淡的书卷气，不仅没有减少他上位者的威严，却更加显得十分儒雅。

作为刚满五十岁的新扎高官，范安杰可谓前途无量，可惜，他这次从燕京空降到潇湘来当高官，虽是前进了一大步，但潇湘省，不是他那个阵营传统的势力范围，人生地不熟，一时之间，范安杰没有得用的人手。

沅州县常务副县长廖四维，以前两人之间工作中有过一点小小的香火情分，范安杰任职潇湘，廖四维第一时间前来拜访，投靠的意味非常明显，一个快到点的常务副县长，范安杰本来是看不上的，不过，正好范安杰一个老领导在沅州城有点小事，范安杰给廖四维打了声招呼，而廖四维现在却说什么半年六个月，范安杰心里，十二分的不痛快。

明年是换届年，廖四维，这是盯上沅州县长的位置了。

“爸，书上说自古湘西多土匪，沅州民风，确实彪悍，我这次在关寨吃饭，……。”

廖四维的事，范毅明只是跑跑腿，传个话，表明范安杰的态度，根本插不上嘴，但别的地方受了委屈，或者说，有了功劳，范毅明当然要显摆一下。

范公子，从来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主。在关寨，自己的人被关峰无端砸了一酒杯，还挨了顿揍，范毅明之所以当时忍下那口气，不仅仅是不愿意吃眼前亏，也考虑到自家老爷子新官上任，自己，不能给老爷子惹无谓的麻烦。

“嗯，酒杯穿透蚊帐！这不容易吧，小皓怎么说？”

范安杰心头一凛，脸色不变，喝了一口啤酒，夹了一筷子萝卜丝，慢慢的咀嚼。

先上菜还是后上菜，小孩子的意气之争，当然无所谓，不过，老话说以柔克刚，酒杯透过蚊帐，一般人可办不到。万一不是一般人，那就更要好好琢磨一下。

到了范安杰这个层次，已经有资格隐隐约约的听说，人体基因强化的研究，有了小小的进展，难道，有说法？

“爸，不是蚊帐，是纱网，农村用的纱网。欧阳说是个高手，应该是内家功夫，他当兵时的连长，也会这手，他自己却不行。爸，要不要查查那个人？”

范毅明闻言一愣，他最知道自己的父亲，没有意外，不可能对这等小事多说一个字。

一省的高官，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大事要操心，高官的脑子，就不该浪费在小孩子打架这种事情上。

“让小卫去问一下。动静小点。你出去吧，我要看新闻，声音开大点。”

范安杰看新闻，喜欢安静，最好是，一个人。

他并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和混混交往太多，不过怎么说呢，范毅明就是这种性格，说好了是意气风发，难听的就是飞扬跋扈，不适合混体制，而混社会，各式人物都要打交道，至于能不能把握好其中的度，这个，需要天赋和时间，慢慢来吧，左右有他范安杰，范毅明在潇湘省，出不了大篓子。

“哦。”

范毅明将电视声音调大两格，轻手轻脚的走出餐厅，关上门，想了一下，掏出手机给卫国栋打电话。

卫国栋是范安杰亲自挑选的秘书，很多时候，办事比范公子更加方便，这件事交给卫国栋，就和范毅明无关了。

范毅明认识纹身血匕，是因为他来星城后新交往的凯西，和纹身血匕是远房亲戚，他和凯西到沅州了，血匕顺便接待一下而已。对关峰，范毅明自然是有点小小的怨气，不过，不知者无罪嘛，他也不会当真，特意去做点什么---范不着；当然，如果纹身血匕或者其他人，比如卫国栋，能给关峰一点苦头吃吃，他也乐见其成。

……

“苏静云是谁，一个小娘们，很难缠吗？祝捷这个蠢货，几个混混打架而已，连这么点小事也搞不好。”

廖四维放下电话，眼神有点茫然。

其实，廖四维心里明白，祝捷一点也不蠢，不过是自己这个常务副县长，对祝捷下一步升任沅州县公安局局长发言权不足够大罢了，即使他是多年的常务副，毕竟还是副职。

明年就要换届，不仅仅是祝捷，包括廖四维自己，每个人都想进步啊，而沅州县的老大，终究是姓曹的。

传说中，沅州县高官曹盛庆明年有可能去鹤城任副市长，真的能成，廖四维接任县长一职，有八成的可能，不过，万一曹盛庆去不了鹤城呢？

本来，廖四维当年也是鹤城一颗很有希望的官场新星，可惜，他的靠山意外出事---体制内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意外。之后的20多年，他就在鹤城转来转去，辛辛苦苦才熬成一个常务副县长，好不容易搭上范安杰这条线，但能不能过得了眼下这道坎，还很难说。

范安杰让他“了解一下”的小麻烦，和秦拓光的案子有点关系，现在秦拓光聘请苏静云为自己的辩护律师，而听沅州县公安局副局长祝捷的口气，电话中对苏静云有点，忌惮。

也许，祝捷只是在找借口推脱，但廖四维推脱不了。随着医学的进步和生活水平的提高，华夏人的平均寿命，超过了九十岁，处级干部的退休年龄，正常为72，而廖四维已经64岁，这次再升不上去，就没机会了---年岁不饶人啊。

刚刚，卫国栋给他打电话，顺便提起了一个名为关峰的沅州人，他就问祝捷认不认识这个关峰，想不到祝捷却顺势抱怨起了秦拓光聘请的律师。这让廖四维很恼火，秦拓光总要聘请律师的，星城来的律师也不过是一个律师而已，一个女人，来了沅州，又能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