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手上的动作却超越了思考的频率。
他的大脑明明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上的剑就以刺了出去。
剑匣打开,十柄剑洋洋洒洒在半空四散而出。
一道光闪过,那光的速度似乎以超越飞剑飞来的速度。只能隐隐看到光是黑色的,黑色的光,正如独孤行身上穿着肮脏油腻的黑袍。
他的黑袍许久未洗,只因他太过疲累,他是成名的剑客,却从不注重个人形象。但他的人却很精神,如同一位刚出世道的少年,精神抖擞,意气风发。
独孤行的手以抓住飞出十剑中的一柄,那是柄通体紫色的剑,挥舞起来都能闪出紫色的光。
同时,这也是一柄短剑,紫色的短剑。
独孤行的手犹如神助,以不归他自己掌控,手竟然可以自行运动,去防守,去攻击。只听‘砰砰’两声响,两柄剑撞在了一起,一柄紫色的短剑,通体透着紫色幽光,黑色中看来,如同幽森鬼火;另一柄凌空飞驰的透明剑,剑身通体晶莹剔透,只留一柄青色剑柄在半空停滞。
透明的剑身!青色剑柄!飞剑!
有这三个特点的剑客,天下间独孤行只想到了一个人。
他抬起头,看到不远处一棵粗壮树上闪过的人影,那人影在粗壮大树的最高处站着,他的轻功很好,单脚踩在树枝上,仅撬动树枝微微颤抖,整个身躯如同羽毛般轻盈。
这人身着黑袍,若在夜晚看时,绝不会发现树上竟还站着个人。如同常人的影子般,无声无息,却如影随形。
这人挺立笔直的站在粗壮大树上,树荫遮挡着他,透露出一股神秘莫测的气息,他如同一柄剑,一柄倒插在树上的利剑。
独孤行一手持剑抵挡,另一只手食中二指并指如戟,朝飞剑戳去,只听‘嗤’的清脆响声,飞剑本来强悍的力道瞬间被泄去大半,仅仅一指之力飞剑的冲劲就以停顿了下来,当第二指带过,那柄飞剑已被独孤行弹了回去。
树上那人始料未及,独孤行这一招实在出人意料。眼见飞剑掷来,黑袍人双手探出,左手成掌斜次里钻出,右手成拳按抵飞剑剑柄,一招‘控鹤擒龙’双手旋转成八卦式,飞剑的轨迹逐渐慢了下来,黑袍人见机的快,趁势抓住剑柄,飞剑余威不减,在他手中连转了五六个剑花,只听‘嗤’的一声,飞剑以插入背负的剑鞘中。
“来者何人?”独孤行仰头看向粗壮古树的最高处。那人整张脸都被阴影罩住,声音自树上传了下来,天还未黑,却让独孤行莫名产生一股冷悚感。
“江州子房!”那人只淡淡说出这四个字。
子房!
独孤行早已猜到了这个名字,但他却依然打算确定一下。事实告诉他,他的确定是多余的,天下间,能够使出这样一手绝妙飞剑的,也就只有那一个人,唯一的一个人!
他早已猜到,却仍抱着一丝侥幸。
果然是他!
被誉为性格最像剑神十剑独孤行的人,数年前曾以鸳鸯双剑为名,与另一人杀退魔教泣血宗,并连斩宗内四大尊者的剑侠‘飞绝剑’子房。
当听到子房自道名号,不仅震惊了独孤行,更让远在另一颗树上观看这一切的傅云泽震惊了。
子房!这个名字他早已如雷贯耳,怎么会不认识?
在杀手楼以知的危险名单中,子房的名字是紧排在独孤行之后的。
一个几乎能与剑神并驾齐驱的人,他在江湖上的地位可想而知。
独孤行的震惊是短暂的,他毕竟成名已久,虽耳闻子房名号,今日一见只觉此人飞绝剑之名不虚传,至于更多的情绪,亦畏惧、亦惊慌……则是没有的。
“子房,我听过这个名字。”独孤行淡淡道。
他说话永远都不紧不慢,似乎时间在他的面前以不重要,他的时间足够充裕,他以活了很久,他正在等一个人,一个可以拿走他声名乃至一切的人……但至今那样的人还没有出现,独孤行纵横江湖五十多年,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使他一败。
‘剑神十剑,独孤求败,又何尝一败?’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这种感觉多么的寂寞,一个人无敌的时候,或许也是这个人真正无奈的时候。
“能让剑神知道我的名字,子房也算三生有幸。”子房看着独孤行道。
“你来此做什么?”独孤行顿了顿“啊……也是像胡古道那小子一样,挑战剑神的吗?”说这话时颇有戏谑之意,当然那神情显然不是给子房的,而是对他自己。独孤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别人若说他是一代剑神,他不仅不会高兴,反而会随口自嘲几句;别人若夸赞他剑法精绝,百年来无出其右,他反倒会对那人尽说自己剑术方面的漏洞。
虽然常人看来,这无疑是给他人留足了对抗自己的机会。试想若能有那么一个人尽知独孤行剑术上的缺陷,并修炼出相应克制剑术的剑法,独孤行的剑神之路或许就到头了,但很幸运的是,独孤行纵横江湖五十多年,迄今为止不知对多少人说过这件事,却还没有一个人能够研究出剑神十剑的漏洞。
一个真正的高手必然有不可一世的力量。
无疑,独孤行就是那样的一位高手。
他可以毫无顾虑的将自己剑法中的漏洞说给众人听,却也有自信让那些人以及所谓的江湖高手找不到破他剑法的方式。
剑神无愧剑神,当今之世,若想真正破解独孤行剑法的人,恐怕也只有他自己。
这一论断在六年后被证实,那个刚离开不久的少年胡古道,在六年后第三次来挑战剑神,其剑法之精湛高绝在整个江湖以少有敌手,是当时江湖中真正顶尖的几位剑侠之一。只可惜,饶是如此在独孤行剑下的胡古道依然走不过十个回合,正当胡古道落败之际,独孤行自断九剑,留一剑于剑匣,昭告江湖,胡古道乃破其剑法第一人。
自此,胡古道名扬天下,后创剑阁于西湖,自称‘千秋居士’。此事便说得远了,我们暂且不表,只说子房听了独孤行的疑惑,摇头道“听说剑神十剑有十柄剑,在下飞绝剑不才,只有一柄剑,但这柄剑却可以飞,不知道剑神十剑中可有会飞的剑?
独孤行道“子房的剑恐怕不仅可以飞这么简单吧?”
“哦?”
“我听说子房的剑不但可以飞,而且杀敌快且狠。”
子房听他言语,脸上立刻露出得意神情,连笑道“哪里哪里,都是江湖朋友抬举。”
独孤行道“我有一柄剑也可以飞。”
“那准没错了。剑神之名我不与你争,我们比一比飞剑……如何?”
“怎么个比法?”相对于飞剑之术,独孤行脸上依旧平静而自信,似乎不论飞剑、剑意亦或剑诀之类,只要与剑有关的东西,他总是充满自信。这种自信是常年累月积攒起来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将之抹灭,独孤行也从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可以使他深受打击。
他脸上的平静与淡然也没有影响到子房,子房因一柄飞绝剑与百步飞剑的剑术而成名,或许在近战对抗中自己不是独孤行的对手,但若说千里外杀敌于无形,这样的手段,子房还是有自信的。
“我们约个时间。”独孤行再次开口,这句话他想了很久,早在见到子房的时候他就以思考这个问题,他心思何等缜密,子房那一口百步飞剑射来的同时,他就以猜到子房的意思。
有些事不需要做的很明白,往往一个小小举动,一个契机就是一个结果,不管那结果接受亦或不接受,它总是摆在那里,摆在真相的一侧,答案的意义往往就是掀开那道帷幕,看到真相,然后伤心难过或者欢快欣喜。
“大都之颠。”子房的回答只有寥寥四字,但这四字在独孤行听来已经足够,四个字说出的是一个名叫‘大都’的地方,大都便是晋王朝的首都,那个远在京州的大都,曾是经历了战国十六州,几乎一半王朝更迭建都的地方,如今却变成了独孤行与子房相争飞剑的地点。
当然独孤行与子房虽是第一次去大都之颠决胜负,但却并不是独孤行的最后一次,在往后的日子里,他还会有很多机会,亲身了解那名为‘大都’充满神秘诱惑力的都城,因为在子房之后的数年间。天下风云变,江湖一更迭。还有很多的剑客前来挑战独孤行,也有很多的剑客将挑战之地选在了大都之颠。
“什么时候。”独孤行暗暗记下了那个地点,当然他还需要知道挑战的时辰。
“八月十五。”子房道。
“是个好日子。”
“当然,如果幸运的话,我们在结束胜负后还可以去喝一顿酒。”
“喝酒固然可以,但我通常会加上二斤熟牛肉。”
“我要五斤。”子房笑道。
独孤行看着子房,脸上也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