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次……
不算多也不算少。但这些饭菜的质量却并不好。
馒头很干,蔬菜寡淡,就连肉都挑不出一块来。
然而这些都不是问题,最让唐峰苦恼的,是饭菜不好吃不说,竟然还没有酒!
这是唐峰最不能忍受的,唐峰虽不是嗜酒如命的人,但绝对是个酒鬼。
他每顿饭都必须要有酒,他宁愿不吃饭,但酒总是少不了的。
可是,自从自己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狱中后,他就没在喝过一口酒。他每天只喝水,固定的量,多一滴不多,少一滴不行,水是用酒坛子装起来的,刚开始见到酒坛子时,唐峰还真以为那里面装的是酒。
他的脸上露出笑容,心想虽然被关在这里,但毕竟还是有酒喝的。即便这酒是三等、是四等,不论几等,总归是有的喝了。
可当他捧起酒坛子喝第一口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这是什么酒?味道如此寡淡,像水一样……
不!这不是酒!这分明就是水!
什么狗屁!
唐峰几乎以疯狂,他怒吼一声,将酒坛子重重摔在地上,听得一阵碎裂声‘噼啪’作响,酒坛子登时被摔个稀烂。
唐柔不仅要将他关在这牢中,更要毫无底线的折辱他、消遣他,这是唐峰最难以忍受的。
于是,他决定忌食。
他宁愿饿死也绝不受这样的气,不仅绝食,他还绝水,即便饿不死,也要渴死……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有几次饭菜送了又送,最后饭菜都发臭了,被人再次端出去,唐峰终究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
他觉得,自己倘若真的饿死或渴死了,反而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这岂不正中唐柔下怀?
他若死了岂不坐实了杀唐含影的事?
于是,他选择了另一种比较聪明的做法……
“我宁愿吃饭撑死,喝水憋死,也绝不饿死、渴死,我……我气死你们,我……我偏偏不如了你的愿!哈哈哈!”他大叫,像忽然想明白什么问题似的疯狂大笑,他说话语无伦次,以有些神志不清。
他何曾真正清醒过?
唐柔并不傻,他每天给唐峰的饭菜是固定的,给唐峰的水也是固定的。因此唐峰不但饿不死,渴不死,撑不起也憋不死,反而在牢中吃的喝的都还很滋润。
唐峰终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身坐起,将那饭菜吃完,水喝尽……当再次有人进来取他吃过后的碗罐时,他闷头说了句“老子偏要吃的白白胖胖,气死你们!”
他就像是个疯子!
难道,他真的已经被气疯了?
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谁能想到,一个从前精明干练的人,在被暗无天日关了不知多少天后,变得邋遢,头发披散,浑身脏兮兮如同流浪的乞丐,从前红极一时的‘唐兴双雄’竟也会有如此下场,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果然事事难预料……
任谁看到他都会难以置信,这个人真的是‘龙须孔雀’?
可他偏偏就是龙须孔雀,从前的唐峰以变得如同一个乞丐,如同一个疯子。
这样的疯子对唐门而言以没有任何价值,他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但他的心却是纠结的。有很多次他想要立刻死去,想要唐柔不在折磨自己,痛快地给他一刀;但同样也有很多时候,他害怕就这样死去。他的冤屈还没有平反,他不想成为唐门千古杀门主的罪人。
可即便是自己的生死此刻也由不得他做主。
这岂非也是一个人最痛苦、最无力的时候?
他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下一次再见到唐柔,便是自己的死期。
人固有一死……
他原本想着活一世就当做出一些功绩来,这样也算不枉此生,只不过如今的他却深陷囹圄,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什么功绩了。
他的死难道真的轻如鸿毛?呵!这死法还真够窝囊的!
唐峰冷笑,也不知在冷笑谁。
单凭他自己的力量以无法挽回局面,他想逃出去,想要将唐柔的罪名昭告天下,他不想就这样窝囊的死去,他害怕极了……
倒不是因为害怕死亡,而是另外的两件事。
第一件事,他没有听取黑白无常的建议,甚至伤害了一心想要帮助自己的人,这是令唐峰无法接受的,他一向以英雄自居,天下的英雄中,又有谁像他这般可笑?
第二件事,他竟然还一直傻傻的相信唐柔。他曾经做过很多错事,对自己、对唐柔、甚至对唐含影,对整个唐门,此刻他想要赎罪,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弥补曾经的罪过,然而当他真正明白的时候,却已来不及了。
一个人或许只有在真正深陷困境无能为力时,才会突然醒悟,突然懂得忏悔……
唐柔如此,唐峰亦如此。
即便心中以充满怨悔,终究无法逃离这暗无天日的牢笼……一个人在真正恐惧痛苦时,兴许才会觉得一些事果真非人力所能为。
除非……
除非有人可以助他逃出去,逃离这里,逃离唐门,找到事情的真相。
唐含影的死虽不是他一手造成,却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倘若当时他在场,也许唐含影就不会死。
唐柔啊……唐柔……
唐峰睁开眼,看着深黑发紫的天花板,黯然冷笑。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他背叛了自己。
唐峰此刻才明白,一个人的怨恨是有多么可怕,这种情绪会让一个人彻底沦为恶魔。不过,这又能怪得了谁?若果不是自己的狂妄,若果自己能够多体谅唐柔的情绪,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监狱外面的门开了。
这是唐峰一天中最期盼的日子,他以没什么好挂念的,能够吃饱饭、喝足水就是他一天唯一要做的事。
因此,他以逐渐掌握了一天中送饭的时辰。
但今天似乎与往常不太一样。
今天送饭的点是不是太早了些?
很快,唐峰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他振振看着那唐门弟子。
这个人手中空无一物。菜盒不见了,酒坛子消失了,他似乎根本就不是来送饭的。
莫非,是自己的死期到了?
唐峰冷笑,他终究等到了这天,没有等到自己被释放,等来的却是自己的死亡。
可是,唐门弟子何其多,哪个唐峰不认识?但这个人,唐峰却头一回见,他又感到了疑惑。
“你是谁?”他问道。
这人只顾开门。
嗤――
牢笼被打开了,那人就站在门口,他的身板挺直,双目炯炯,这人好高大!就像是一尊威风凛凛的将军雕塑!这样的一个人,在朝廷中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放眼唐门,唐峰却不认识?
奇怪!
太奇怪!
唐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时,他突然又明白了一个道理――眼睛原来也是会骗人的。或许,我们看到的世界,不过是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
他以不敢在继续想下去了。
但唐峰以确定了一件事,这个高大的雕塑绝对不是唐门弟子!他是谁?
那人并不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懒得说。
他是个惜字如金的人,他所说的每个字都很珍贵,因此能够减少说话,当然是他最乐意做的事。
但他接下来的动作却告诉了唐峰答案。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杆枪,一杆银色鬼面的铁枪!
他整个人都暴露在黑暗中,铁枪一挥如同巨大的石像轰起千斤坠。
莫说唐峰全盛都未必挡得住这一招,如今更是他最颓废的时期,想挡简直自寻死路!
他慌忙逃开那千斤重的一劈,靠在墙角。
这牢笼的空间实在太小,这雕塑一招未中,顺势反手回砍,就是这一砍唐峰以无路可退。
他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腿开始颤抖。原来即便像他这样的猛人,也有害怕恐惧的时候。特别是此刻,他已被关了不知多少天,曾经的锋锐似乎已逐渐磨平。
但就是这胆怯,无意中救了他一命。铁枪划过坚垒的墙壁,激起块块土石,在墙壁上留下一道深陷的枪痕。
这个人终于说出了他来到唐门后的第一句话“原来‘龙须孔雀’也有胆怯的时候……”
龙须孔雀又不是神,他当然也会害怕、会恐惧,只要是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情绪,怪不得他,但这人的话中似乎隐隐觉得这种情绪出现在唐峰身上简直不可思议。
他似乎以认为唐峰是神……
然而,唐峰终归只是人,很普通的人。就是这个普通的人,曾经也绽放过不普通的光彩。
只不过,昔日辉煌不复存在,如今剩下的只有身在囹圄间,怯懦畏死的邋遢乞丐。
难道……‘龙须孔雀’真的以消失?他真的已经被抹除了棱角,从今而后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废人?
不!不会的!
只要是个人都会有追求!
唐峰同样有追求!
他虽然身在牢笼,心中却一直渴望自由!
他……依然是他!
依然是‘龙须孔雀’!
这一点不论过去多久,不论身在何处,不论承受怎样的折磨,始终都不会变!
他只不过是在隐忍,在学着隐忍,在等待机会。
如今,机会来了!
高大的雕塑手持铁枪未拔出,以顺势朝下斩出。
只在片刻间,他以出手三次,用了三招,这三招间不容发,彼此照应,几乎一气呵成,若换作其他人在如此狭小的空间中与人对阵,即便不死,也在劫难逃,势必留下身上的一些零件才可罢休,只可惜,这次高大雕塑遇到的对手,却并不是个普通人……
他是头沉睡的雄狮,一头狮子在睡觉时兴许会受到欺凌,但只要他醒过来,便是惨痛的反扑!
雄狮震怒,流血漂杵!
唐峰同样逃跑了三次,第一次他没有反应过来,第二次他以逐渐从惊慌中清醒过来,第三次他以找准了机会!
同样间不容发,同样一气呵成!
他的一闪、一避、一躲为他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这段短暂且珍贵的时机是他唯一的机会,这机会足以让唐峰涅槃重生!
果然,唐峰不愧是‘龙须孔雀’!即便深陷牢笼依旧无法消磨他的锐利、他的斗志,他就像一柄利刃,从前他入鞘为天下笑,如今他出鞘乃狂生耳!
出鞘利刃的沧海一剑,势必惊天动地!
他以打出一拳,这一拳看似轻飘飘,打在那高大雕塑的身上,却如同万重山。
“啊!”
高大雕塑凄惨一叫,身后靠着的墙壁轰然深陷一块,他整个人都朝后贴近墙壁,动弹不得。唐峰一拳挥出,第二拳却不打了。
因为,他此刻以听到了牢笼外传来的惊慌声。
“唐峰!是唐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