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仇敌兵临城下,他身为大秦晋王、天水镇军大元帅、一城之主,本应抛弃一切、身先士卒,领兵与敌决一死战。
可他人呢?
自从唐军围城以来,他就躲在宫里不出,不知道做些什么。
上邽城所有的军务,都留给了父亲您一人承担。
此前,城池几次危殆,您和几位大臣数次入宫觐见,都被他拒之门外,根本没有丝毫忧家忧国的举措。
这样的大秦,这样的薛家人。
父亲,您还值得保么?!”
“住口!”
郝瑗一声厉喝,把年轻将官的话打断。他望着茫茫的夜空,久久,忽然长叹一声:
“想当年隋朝之时,为父寒窗十五载,学得诗书满腹,本以为可以得评‘上品’入仕,为国效命。
可前隋门阀当道,高品的等级全都被那些世家大族的贵公子,暗中包揽去了。
像我这等寒门子弟,根本不可能得到好品入仕。
后来,前隋废‘九品中正法’,颁行科举之制。
为父喜不自胜,连年赴考之后,终于明经科三场皆位列第一,得中高榜。
以往有此成绩者,都是入朝为京官,甚至直接成为天子属臣。
为父以为,此后便可大展宏图了。
可谁知官职一下,只得了个下等县的金城县丞,流内最低的九品。
上任后,为父又用了多年努力,也才勉强做上了个八品的县令。
儿,你说得不错。
大秦先皇,他确是对我有所猜忌。可身为君王,用些手段、以防臣子功高震主,千古如此。
撇开这点不说,治国谋军方面,皇上对我言听计从。
在前隋,为父只是个小小的八品下等县令。而在大秦,为父一下成了三品公卿、天子麾下第一谋臣,得以纵横陇右、驰骋沙场,一展平生所学。
先皇他,实在是对我有恩啊……”
“可父亲您别忘了,当年金城起事,根本就是那薛举利用了您,还劫持了我郝氏满门,杀了……”
“别说了。”
郝瑗一摆手,似乎非常不想提起那段往事:
“退一万步,如今李唐大军压境,势要将这上邽一城碾碎。
我保大秦、保这上邽城,就是保自己,保我郝氏一族。
难道我郝瑗,还有第二条路走么?”
他看了看城头上,杀得两眼通红的两国士兵:
“就看今晚,能不能撑得过去了……”
年轻将官似乎还不死心。
他沉默片刻,忽然道:
“父亲,若是真有第二条路呢?”
“你此话何意?”郝瑗道。
年轻将官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忽然走近郝瑗身边:
“父亲,就在今夜攻城前,二更……时……,我收……到了……”
城上杀声震天,那声音又压得很低,几乎听不清楚。
这么重要的话,我当然不愿放过,忍不住往前靠了靠。
就在此时,“呼”的一声。
一块攻城石,伴着火光划空而落,正好砸在我头顶城楼的重檐上。
那屋檐咔擦一声,一角断裂,往我头顶掉了下来。
事发突然,我不禁低呼一声,躲了开去。
“谁!”
年轻将官猛一扭头。
当时太远太暗,我看不清那张脸。
可恍惚之间,我仿佛看到黑暗中,有两道阴光射了过来。
我心知大事不妙。
他二人方才所言,句句都是极为机密之事,甚至,还有“大逆不道”的言语。
如今发现,竟然有第三人在旁偷听,无论我如何解释,他们能饶得过我?
我当机立断,一个转身,往城楼下飞奔而去。
我一边跑,一边听见身后,郝瑗洪亮的声音道:
“此人行踪鬼祟,必是唐军奸细。我的计策要让他传了出去,唐军今夜必然死战到底。
城头防务,就交与你和阙万钧镇守。
告诉他,不战到最后一人,不休!”
“是!”
噗的一声,有人从城楼跳下了城头,向着我,紧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