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秋生的父母先后去世,家里唯一的仆人,也因为受不了山里的寂寞,离家出走了。
如今这宅子里,就只剩秋生他一个人。
身世可怜。
羽儿正想出言安慰。
富商忽然奸笑了起来,那声音在堂内回荡着:
“我看,这宅子真的有鬼。
这鬼就是你。”
他指着秋生。
秋生一愕:“这位老爷,您……说什么?”
富商看着秋生,脸色诡异:
“深山老宅的,还拿鬼事儿来吓人。你个穷酸东西是想吓死我们,好夺我们的钱财吧?
你这还不是心里有鬼?”
秋生有些发愣。
“说的是,“小妾笑道,“这位郎君,你把奴家吓成这样,今晚在厢房里,你可得好好给人家补补……”
常猛长刀一指秋生,也大骂了起来。
墙边,那文官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幅画。
羽儿实在看不下去了。
“亏秋先生他还好心留你们过夜,”她对那骂骂咧咧的三人道,“你们怎么能这么说话?你们的良心都到哪里去了?”
“贱婢子,”富商缓缓转头,看着羽儿,“我劝你不要乱说话。”
“说的就是你,”羽儿道,“有点钱就了不起了么?奸商!”
富商脸色一变,手伸进腰间的黑袋子,往羽儿走去。
“王八蛋!”
突然一个声音,把几人吓了一跳。
“忘恩负义啊不害臊,贪财好色啊没节操……”
这声音唱戏似的,迷迷糊糊,可那意思很明显,是在嘲讽富商夫妇和常猛。
谁在帮忙说话?
羽儿看了过去,在昏暗的角落里,长桌上睡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布衣青衫,闭着眼、翘了个二郎腿,好像睡得很舒服。
是上山时碰到的,那个古怪少年。
他怎么在这儿?
富商望着那少年,脚步停了,手从黑袋里收回,手背上多了些奇怪的黑斑。
呼噜!
青衫少年突然打起了鼾来。
那声音震得人的脑门嗡嗡响,常猛离得最近,耳朵里像炸雷似的。
可少年他自己睡得很香。
“混帐东西!”
常猛刀柄一震,“鬼鬼祟祟的肯定是个贼人,军爷我劈了你!”
“小心!”羽儿忍不住喊道。
“军爷……”
秋生对常猛做了一揖,说那位小兄弟只是睡着了,说些梦话而已。军爷切勿动手,在下答应您和这位老爷的要求,就是啦。
常猛还不肯饶,小妾见目的已经达到,就笑着劝了他一句,这才罢休。
这时候青衫少年一个翻身,似乎又沉睡了过去,呼噜声停了。
“秋先生,”羽儿低声问,“桌上的那个人,是您的朋友吗?”
秋生苦笑摇头,说这少年也是今晚路过的。他一进来就躺那儿睡去了,那鼾声和梦话,时不时就会来几下。
真是个十足的怪人啊。
他究竟是……
“阁下这幅《文殊伏魔图》,我看怕是百余年前,陆探微的真迹吧?”
墙边,那个文官突然开口了。
墙上的画卷上,大智文殊菩萨宝相庄严,手持慧寂金刚斩魔剑,座下一头青狮,獠牙向天。
对面的天空中,一个尖角魔怪张开血盆大口,好像要飞出画来咬人。
秋生连忙点头称是。
富商走过去看着那画,没有一点惊奇:
“这位大人,这东西看起来那么普通,您就这么确定,它是那姓陆的真迹?”
文官一笑,声音有些阴测测的:
“笔锋神利、秀骨如生,看之凛凛如对鬼神。这不是陆探微的,还能是谁的?”
富商露出了一种怪笑。
秋生说,他父亲平生所好,就是礼佛和丹青两样。
这幅《文殊伏魔图》,是他父亲在衙门做事时偶然得到的,一直视为至宝。后来,父亲在家皈依做了居士,还把宅门做成了寺庙的模样。
“这画我买了。”
富商掏出一只金雕的小狐狸,狐嘴伸出两颗尖牙,像是活的一样:
“你还有什么宝贝都拿出来,我全买了,比市价高一倍,够你个穷酸书生花一大阵子了。”
看这家伙就不是个好人,怎么突然这么慷慨了?
“秋先生,”羽儿好心道,“这画是您的家传之物,可不能随便卖给别人。”
“你个贱婢子,”富商冷冷看着羽儿,“你说什么?”
“是啊妹妹,”小妾道,“你一个小娘子家,又是独自在外,可不要惹火烧身哦……”
那媚笑的眼角,闪过一道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