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春暖花开。
此时正是午后太阳光最热烈的时候,方才熙熙攘攘的御花园却如同集体消了音,浮碧亭里里外外的妃嫔宫女都随着御医一句话陷入死寂。
“真……真死了?”颤巍巍的一个女声响起,几乎下一刻就能哭出来。“这可怎么办?皇上追究起来——御医,你再看看,兴许你看走了眼——”
话还没说完,另外一个女声冷冷地打断了她。
“行了,别嚎了。难道太医院的御医连人死没死也能看差了?现在知道哭爹喊娘的,刚才你若不推推搡搡的,人就能一头扎进池子里自己淹死?”
“我没有!不是我!”颤巍巍的女声像是被人掐着脖子,又尖又细的声音从喉咙缝硬生生挤出来,飙高了音,直将人耳朵震的嗡嗡作响。“明明是后面的人往前挤,把赵婕妤挤掉了——陆修媛,你、你、你可不能随意乱说,这么多人听着呢。”
声音顿了顿,那声音突然银河落了九天,从高亢尖厉的惨叫径自转到喃喃自语的音量,可偏偏亭内外的人都听个七七八八:
“刚才我是不小心碰到你,若不是你推了我一把,我也不至于往后倒,撞了不知哪个。”紧接着她补充,“赵婕妤适才离我远些,我撞到的可不是她。”
“无事时姐姐妹妹叫的亲热,这才一转眼,你卖起人来倒是眼疾手快的很,我倒是小瞧了你。”
被指名唤姓的陆修媛冷笑,“牛美人身手灵活,是不是你推的这一把,在场的妃嫔,还有宫女太监也不都是眼瞎的,便是到了贵妃面前,哪怕面见圣上,我也问心无愧的。”
“你——血口喷人!”牛美人这时也顾不得上下尊卑,扯着脖子就是个喊。
今日御花园饮酒作乐,就是陆修媛作寿起的头。来的尽是素日与其交好的,周边服侍的宫女太监大多是陆修媛的人,其他妃嫔所带近身服侍的宫人有限,其中妃嫔又以她为尊,她这一嗓子喊出去,十有八九就是晓谕众人,一切责任往自己身上推呢。
牛美人平日曲意逢迎是不假,只不说章和帝的新\宠身份,哪怕普通的一名妃嫔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淹死了,相关之人也绝落不着好。
尤其这样人多口杂的境况,陆修媛一推六二五,把屎盆子一滴渣都没剩全扣她脑袋瓜上,哪怕她头大如窝瓜,也是承受不来!就这么被人反咬一口,死后能留个全尸都是她的奢望。
牛美人胆子虽小,却也知事关性命,半点儿退让不得,当下扯开脖子一顿吼,把看在眼里,当时在她身后推搡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扯了出来。
被叫到名字的都跟打了鸡血似的,狠命地和牛美人掐了起来。
虽说都是良家子,其中不泛书香门弟入宫承\宠,真急起来掐架,污言秽语随口扔,南腔北调倒是颇为壮观,直看得亭外的老御医目瞪口呆,十几年下垂成三角形的眼睛顿时瞪的浑\圆,滴溜溜的一双眼睛只觉得都不够看,眼神满场乱飞。
众妃嫔眼瞅着抽胳膊挽袖子,分分钟就掐成一团,宫人却是鸦雀无声,不敢乱入。
谁也没有注意到拧着一双柳叶弯眉,顶着一张被风干的脸慢慢睁开眼睛的赵婕妤。不同于其他如同斗鸡一般脸红脖子粗的,这位就这么静悄悄地裹着湿衣裳躺在地上,满目哀痛,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还想再死一次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