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王大宗师比小子博学多才。可赵王府一事,若由宗师来处置,不知会办成何等模样?”
这话一入耳,王华神情不由有些小幽怨。
他可是位真正的君子,每日三省吾身,很有自知之明。
铜雀台上,赵王不露声色地将他当了枪使,他却一点应对之策都没有,自不用提如何瑾那般,举重若轻地反击了。
更不要说,此事由起而落之间,处置起各方势力,何瑾还十分圆融老练、调衡理顺,手段令人不得不服。
事实就摆在了眼前。
单是赵王府一事,何瑾就比那个科举正途出身的朱知府,高明很多。而他王大宗师,也不认为会比署政治民多年的朱知府强。
由此,王华一下陷入了困惑:“如你所言,科举取士岂非形同虚设?”
何瑾却又淡然地摆了摆手,道:“实庵先生,你这就有些偏激了,事物怎能非此即彼?科举取士的诞生,至少给平民百姓提供了一个公平竞争的平台,使得大批地位低下、出身寒微的优秀人才脱颖而出。”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这等模式实现了社会阶层的跃迁,为江山稳固提供了有利的保障,有何不好?”
王华愣愣地看着何瑾,不由更加傻眼。
他是科举取士的受益者,回头分析一番自能看出这些。可何瑾......一介小小童生,见识竟也会如此高瞻远瞩?
等等,他既然不否认科举和八股制艺,那此番前来,又是想表明什么?
“学生想表明的,是八股制艺的确能选出一些人才。但并不是所有的人才,都能八股制艺做得好的。”
说着,何瑾还面无愧色地指了指自己,道:“就比如学生,终其一生,大概就是个举人的水平。而且还得运气好,才可能中举。”
这一点,王华深深认同,道:“嗯......也不用太妄自菲薄。你若潜心苦读,十年之功考个三甲进士,还是有希望的。”
正侃侃而谈的何瑾,一听这个顿时就郁闷了。
不过,他也懒得争辩,直接又道:“可宗师认为学生不适合当官理政、牧守一方吗?”
这话立时让王华脸色凝重,仔细打量了何瑾一番后,他才叹口气道:“陛下选你为太子伴读,本官自打探了你的过往。”
“平心而论,你若不那么贪婪狡诈,心术不正,为官自能造福一方,惠泽百姓。甚至,日后登阁拜相,经邦济世,也不是没有可能。”
“先生谬赞了。”何瑾谦虚地施了一礼,道:“可学生倘若被八股制艺挡在了门外,又当如何?”
话题到了这里,王华也只能实话实说了:“你自不必担忧,陛下钦定你为太子伴读。只需你再忍耐几日,磨炼技艺,本官再略微放些水,评你为院试第一,再推举你入国子监,一切自会水到渠成。”
“所以,先生这几日如此摧残学生,为的就是想学生院试时,写出篇不错的文章,以堵天下士子悠悠之口?”
王华老怀甚慰地一点头,道:“你终于明白了本官的苦心。”
到这个时候,明显就是两人达成共识,一笑泯恩仇的节奏。
可想不到,何瑾听了这话后,先是也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忽然便怒了,大叫道:“就这么点屁事儿,用得着如此吗?!”
“我早先已费尽心思打出了才名,做好了铺垫,院试你又是主考。只要咱俩商量一下,早就解决了!”
“怎么可能!”王华不由否决,道:“贡生名额人人觊觎,你若拿不出一篇合格像样的文章。岂非会令河南士子心怀不满,掀起一场士林动荡?”
谁知,何瑾冷冷一笑,道:“王宗师真以为,我写出一篇不差的文章,那些士子就不会心怀不满了吗?”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的文章就算写得再花团锦簇,该找麻烦的还是会心怀不忿。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让那些士子,连找麻烦都寻不到借口!”
王华悚然一惊,不得不承认:何瑾说的对!
由此,他下意识问道:“润德,难道说你已有了办法?”
“当然有。”何瑾这才拎起一块儿核桃仁儿,扔进嘴里:“我就常吃核桃,所以脑子好。王宗师,你确定不来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