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除了大房之外的人,一时间全都噤若寒蝉。
他指着康婆子,厉声道:“你再不说实话,信不信我休了你!”
康婆子彻底愣住了。
老夫老妻这些年,当家的竟然当着满堂儿孙的面说要休她?
她才说过孙女被休是活该,这让她老脸往哪搁!
眼见康婆子又要使出撒泼打滚的绝技,季庆山铁青着脸道:“你想好了再说!别让我把话说第二遍!”
康婆子一噎。
同床共枕多年,她当然知道当家的这次不是在虚话。
她害怕起来,可真让她承认,哪长得开嘴啊!
“我来说吧。”
季明方上前一步,平静道。
说来可笑,这场闹剧从头到尾,大家的情绪或是激动或是激愤,如今在场所有人中,最淡定的反而是他这个当事人。
憋了十多年的冤屈啊,他自己的冤屈,他要亲口说出来。
“爷你还记得,小时候我想和四叔一块读书,奶说家里只供的起一个……”
明明和季连樘差不了几岁,季连樘有书读,他却只能眼巴巴看着。
甚至季连樘从村塾领了书回来,他只是伸手摸了一下,季连樘就叫喊着书被摸坏了,然后康婆子不由分说拿藤条狠狠抽了他一顿。
季连樘上学的地方在邻村,和大丰村交界处隔着一小片山坡,于是他把放牛的地方也换到了那里,因为可以偷偷溜过去,趴在窗户根下听里面的读书声。
下学的时候,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一窝蜂冲出来,笑着喊着闹成一片。
他闷头牵牛回家,被取笑放牛娃。
他充耳不闻,嘴里念念有词,全是夫子刚教的东西。
风里来,雨里去,就这样过了差不多半年。
有一次,天阴欲雨。
康婆子怕季连樘淋到,就让他去村塾送伞,还嘱咐一定要早点把四叔接回来,不然没他好果子吃。
他蹲在村塾外,羡慕的看着里面正在听讲的学童,顺便等季连樘下学。
当时,夫子正在抽查昨日才教过的一篇诗文。
没一个人背下来。
被叫到的学生垂头丧气的罚站。
夫子很生气,还说背不出来今天都不许走,只要有一个背出来都行。
天一点点黑了,没有人主动站出来。
他担心回家晚了挨骂,便小心翼翼走到门口,举手说,他能背。
屋子里一片捂嘴窃笑声。
夫子知道他不是村塾里的孩子,也知道他经常在外面偷听。
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不仅背了出来,且一字不差。
夫子夸了他,却惹了季连樘的不高兴。
因为季连樘只背出来两句,恰好就在罚站之列。
季连樘阴着脸回到家,自然少不了一通告状。
他也因此挨了有史以来最狠的一顿。
康婆子恨他抢了小儿的风头,骂他不安分、心机深,让他不要企图靠会背两篇诗文就在爷爷面前讨好卖乖,趁早死了上学的心。
从那天开始,他被勒令再不许去那片山坡放牛。
他以为这就是季连樘所想出来的,对他的惩罚,谁知远远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