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宋璟又没错,管什么?
宋璟隐隐也有几分尴尬。
鲁驭驾车半桶水,偏偏艺拙人胆大,季妧提心吊胆了一路,他还不看路死唠嗑。
季妧冲他喊的那一声,宋璟知道她是真的害怕了,恰巧从座板下摸到了一双干净的鞋,下意识就砸向了鲁驭。
砸过了又有些后悔。
倒不是后悔对不起鲁驭,而是觉得不该在季妧面前展露这么失礼的一面。
偏偏鲁驭出于报复心里,破嘴嘚啵嘚啵告了一路的状,连在私塾启蒙时被他揍的事也说了。
好在没说是因为什么,但即便这样,宋璟还是后悔。
后悔没把另一只鞋也砸他脸上。
才行半程,天就黑了。
油灯点着后挂在棚檐下,勉强能照亮。
宋璟怕发生马陷坑的事,就坐到棚外面给鲁驭指路。
野风呼啸,刮脸上似刀割一般,棉布帘子虽然不甚挡风,但里面还是要比外面好太多。
季妧想把被子让给他俩,送出去又被宋璟给塞了回来。
“你好好裹着,我们俩不碍事。”
鲁驭也怪模怪式的捏嗓子道:“就是!我们俩大男人,冻残了都不怕,你要万一有个伤风头疼的,有人还不得心……嗷!”
变了调的声音气急败坏的质问:“你胳膊肘拐我最什么,我又没说错,你不就是……唔唔唔唔!”
鲁驭的嘴不知道被用什么堵住后,季妧的耳朵终于清静了一会。
宋璟咳了一声,隔着帘子对她道:“他就喜欢说浑话,你……你别往心里去。”
季妧自然不会往心里去,相反,她觉得这个鲁驭还挺逗的。
“你今晚还回镇上?”
他的那些同窗看样子今晚都不打算回去了,接下来宋璟应该也会住在鲁家。
宋璟果然道:“这是事先商量好的,后面一段时间都住在鲁驭家,大家同出同归,做事也方些。”
季妧笑了笑:“你们让我想起来一首词。”
“什么词?”
季妧清了清嗓子,给他念了一遍《沁园春》。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什么是书生意气?
季妧一度以为是指那些死守陈规不知变通的愤青书呆子。
直到今天,见到这些学子为民奔走群策群力,她才真正明白,这种自信与气概,才是真正的书生意气。
即便有些想法可能失之天真,即便他们目前能做的有限,可他们敢想,并且为之付出了行动,这就够了。
少年读书,不仅要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远大志向,还要有“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务实态度。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宋璟把这阙默默复念了一遍又一遍,最终有些自惭的摇头:“与此等雄心和气魄相比,我们所为不值一提。”
季妧不这么认为。
“不积跬步,何以至千里?只要有不畏艰难的勇气和挥斥方遒的魄力,总有一日溪流也能汇为江海。这位伟人还说过一句——数风流人物,且看今朝。”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仅仅是一会儿,宋璟便飒然而笑。
那是彻底敞开心怀,把抱负展露于天地间的轻快和畅意。
“你说的对。数风流人物,且看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