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教习却不说话,脸色更加沉郁,眼睛盯着林小竹,冷冰冰地又重复了一遍:“红烧肉。”
林小竹抬起眼睛,静静地看了马教习一眼,然后放下刀,对他施了一礼:“对不起,马教习。这块肉,并不适合做红烧肉,恕我不能听从您的指令。”
只安静了一会儿的孩子们,又忍不住纷纷议论起来。
今天第一节食材课,俞教习就给大家讲了猪身上各个部位的肉的特点及适宜做的菜肴。大家都清楚地记得,俞教习讲过,里脊肉,就是是脊骨下面的一条与大排骨相连的瘦肉。因肉中无筋,是猪肉中最嫩的肉,可切片、切丝、切丁,炸、熘、炒、爆都是最好的。而五花肉,则是肋条部位肘骨的肉,一层肥肉、一层瘦肉互相夹杂,适合红烧、白炖和做粉蒸肉。
虽然只上了一节课,但袁天野买来的这些孩子就没有一个是笨的。大家自然看得出来,林小竹手上的那块肉,就是早上俞教习拿给他们看过的里脊肉。很显然,马教习说要做红烧肉,是不适合的。
苏小舒和夏山眉头紧锁。他们并不知道俞教习明明知道这块肉不适合做红烧,却仍然坚持要林小竹切成红烧肉的样子,是个什么意思。但林小竹本来就得罪了马教习,今天可是诚心来赔罪的,现在这样死撑着,就是不依着马教习的意思去做,岂不是更惹恼了他?要是这么僵下去,林小竹以后的刀功课,莫不是又上不成了?
“林小竹,照马教习说的做吧。”周玉春忍不住,出声劝道。
仿佛没有听到大家的议论声和周玉春的劝解一般,林小竹紧抿着嘴,用她那双晶莹黑亮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马教习。目光里没有一丝迟疑与犹豫,犹如冬日里和煦阳光下的一汪湖水,宁静无波,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坚定执着。
其实她并不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迂腐之人。但她觉得,如果顺了马教习的意思,将肉切成块状,那她这一次考试,就失败了。不是她多想,她只觉得,照要求把肉切成了片,又切成了丝,马教习就应该清楚地知道,她是明白答案所在了的。那么他又提出这样的要求,无非是想试试她能不能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做法,而不是屈从于威逼之下。一个厨子,也是要有自己的坚持的。
看着这双清澈透亮、没有一丝杂质的大眼睛,马教习的心不由得被拔动了一下,脸色慢慢和缓下来。
诚然,他出的那道题的初衷,正如昨晚袁天野和俞教习提示林小竹的那般,是为了敲打敲打她,让她别那么骄傲自满。但私心里,还是不太看得惯林小竹,想要为难为难她。否则,要求一个刚刚进门、什么课都还没有上的学徒,能对一块肉说出许多的道道来,这做法再怎么说得好听,都是故意刁难!
可没想到,这样不可能做的的事情,林小竹竟然做到了!她明白了他所要表达的意思,按他提出的菜肴要求,把肉切成了所需要的形状。这样的悟性,是他在这几年所教的学徒里,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更难得的是,在这样的处境里,面对他这样难看的脸色,这孩子还能坚持自己所该坚持的东西,何其难能可贵?
看来,老俞的话,说得很对呀!这确实是一棵好苗子,好好栽培,必成大器。
想到这里,他放缓了脸色,走到案台旁边,拿起林小竹所切的肉片和肉丝,仔细查看起来。忽然,他满脸惊讶地看了林小竹一眼,但并没有说话,而是走到挂篮处,从里面再拿了一块肉出来,放到林小竹面前,淡淡道:“再切成肉片。”
林小竹这一回,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不过她什么也没说,看了马教习一眼,再看了看那块肉,拿起刀轻轻切了起来。
切了一小段,马教习便叫道:“停。”然后上前,拿起肉片又仔细看了起来。看完之后,眼睛紧紧地盯着林小竹:“你是如何知道要按照这肉上的纹路来切的?”
原来那块里脊肉,因纹路本来就是横着长的,就这么切下来,肉片正好符合横切要求。但他后面拿的坐臀肉,本是后腿上方、臀尖下方臀部的一块肉,这坐臀内虽然也全是瘦肉,但肉质较老,纤维较长。要想切片炒制,只能照着纹路横切,否则吃进嘴里咬都咬不动,口感很是不好。而它的纹路又不像里脊那般全都一致,有的横长,有的竖长。林小竹却注意到了这一点,按照纹路,全都进行了横切,这不由得马教习不生疑。
昨天回去之后,他曾找袁林问过林小竹的情况,发现林小竹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是袁天野从外面带进来的心爱女子,而仅仅是深山里买回来的普通女孩儿。并且,家世还被查了个底朝天,并没有什么疑点。
那这就奇怪了,深山的生活穷困艰苦,一年都难得吃上一回肉。这林小竹,却像一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老饕一般,切个肉都这样精细。难道,世上真有这样的奇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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