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风还在拼命地奔跑着。
起初他还有一股子劲儿,但松软的沙土和没脚踝的杂草很快消耗了他的兴奋,让他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跑出去三公里,他的脑子就一阵阵空白,耳边却嗡嗡在响。他只好稍稍放慢脚步,同时拍打着自己的脸。稍微清醒后,他又开始了奋力。
但那沉重的呼吸声还有费力才能抬起的脚,时时提醒着他,能量的缺失再加上现在连续的奔跑,他的体力已接近透支。
渐渐地,他眼前真真发黄,就连爬上山坡的太阳也是黄色的,他也跑得踉踉跄跄。
他伸手又拍打着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但作战靴更加沉重了。每抬一步,都似乎要使出最后的力气。就连战术背心,也跟铅块一样的向下坠着他的全身。
他觉得身体在飘。
他跌倒了,又爬起来。
他浑身是汗,却感到被掏空一般的冷。
他的耳朵在嗡嗡的响,就像站在一架加满油门准备起飞的飞机。
他抬头向前看了一眼,觉得天旋地转,又一次栽倒在地。
他听见了飞机的轰鸣,那是战斗机发出的声音,但那不再属于他。
他看到了队友,那是为了他先后被击中的战友,他们脸上挂满了期待。
他似乎看到了那座庙宇,前面有一面旗帜,写着胜利两个字。
他坚强地爬了起来。
他从胸腔里发出了低沉吼声。
他好像看到了那只苍鹰,就是画在仓房门上的鹰。他在展翅飞行。
他抬头,终于看见了阳光下的庙宇。
他看见队友在向他招手,呼喊着加油。
他觉得他在飞。
“他来了。”刘忠站在庙宇北面,抬着头说。
杨志伸长了脖子,又看看表,说:“副大队长,时间早已过了,可以下达停止口令了。”
“难道你不想看见他坚持到最后?”刘忠说。
“想,又不想。”杨志说。
刘忠扭头贴在杨志耳朵上:“我相信,你会为他感到骄傲。”
“我已经很骄傲了。”杨志说。
“你那是嘚瑟。”刘忠扭头,又看着北面。
一组队员从墙后面露出了头。杨志大声吼道:“退回去,谁再偷看我处分谁!”
“吃啥枪药了?”郑志国缩回头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
“赶紧吃你的吧。”赵明塞给他一块面包。
“兄弟未归,我岂能独食。”郑志国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仍感到极度困乏。他只喝了几口水,肚子却不知疲倦地咕噜噜叫着。可他真吃不下。
呼延风终于从草丛中露出了影子。他跑的摇摇晃晃。
杨志的心又揪了起来。他的拳头攥出了汗水。他觉得呼延风跑的是那样慢,简直像在爬。他恨不得跑过去,将他背回来。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了。呼延风的身影终于清晰起来。他只穿着作训短袖和战术背心。他的两条腿是在地上拖着往这边跑。
“兄弟,你尽力了。”杨志默默地说。
刘忠像仍像雕塑一般地站着。
呼延风又一次摔倒在地。
杨志大吼起来:“救护组,担架!”
刘忠摆了摆手:“让他自己爬起来。”
“是不是太狠了。”杨志说。
“你是不是还和他们一样,在恨我?”刘忠问。
“以前没了,现在又有了。你真是铁石心肠。”杨志说。
“你吃过亏的,还不懂?”刘忠问。
“可我已经把那些忘了。”杨志说。
“那你也把战争忘了。”刘忠说。
“是战斗,领导。”杨志说。
“不一样吗?仅仅是规模而已。”刘忠说。
杨志不再吭声。
刘忠问:“怎么不讲话了?”
“说不过你,还不如闭嘴。”杨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