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云朵遮住太阳,本就不温暖的天气又冷了几分。
成都府外,独臂男子背靠一根青竹。
他浑身都是血,神色萎靡,不住的咳嗽,每一次都会带出血。
长剑仍被他握在手中,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递出一剑了。
小女孩趴在他的身上,哭的声音沙哑,她的衣衫被鲜血浸染,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剑道乃无情道!剑客乃无情人!追求剑道就应当无心无情无欲,苏兄,不明白这点,你的剑法再高明也赢不了我!”
说话之人是站在两人不远的黑衣男子,一脸冷漠。
独臂男子笑了一下,只是他伤势太重,这一笑牵动伤口,使劲咳嗽两声,吐出一口血才说道:“可笑!当真可笑!”
“可笑什么?”黑衣男子出声问道,他并不着急杀死独臂男子,就算他不动手,这人也决计活不过今天。
“可笑你封季同口口声声无情无欲,怎么还做了金阳门的走狗?”
封季同听他骂自己是走狗也不生气,语气波澜不惊:“金阳门算什么东西?我不过是听命于节度使府,节度使府以风雷剑典为代价,让我效命三年。”
“呵!有什么区别?不都是替你的主子作恶嘛。”
“唉!”封季同叹息一声说道:“你还是不明白啊,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弱肉强食,你遇到事情总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身后已是万丈深渊,你还能退吗?”
独臂男子冷笑着看他,没有说话。
“说实话,苏兄你的资质着实不凡,十年前我还不入流,你已经摸到一品的门槛了,若不是因为那女子,当今江湖绝对有你一席之地,何至于如今日这般境界大跌?”
黑衣男子的语气中充满遗憾。
毕竟这独臂男子对他的影响太大了。十多年前他还是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结识了意气风发的独臂男子苏西平。
那时的苏西平可不像今日这般落魄,当时的他是江湖上很有名气的后起之秀,被誉为剑道二十年后的抗鼎之人,是有可能成为如顾青城一般的剑仙人物。
那时的苏西平是封季同需要仰望的存在,他就像千千万万才入江湖的新人一般,对苏西平这般的青年才俊充满羡慕与嫉妒。
那时的苏西平纵然长相普通,仍是无数女侠千金思慕的对象。
可惜,这世间男女,用情到了深处总是会伤到自己。
正值人生巅峰的苏西平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或者说最应该遇到的人!
封季同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天空偶尔会有一两片云彩飘过,遮住炙烈的日头。
他与苏西平正在湖边的长亭对饮,阵阵湖风夹杂着悦耳的笑声划过两人的耳边。
两人好奇的转头。
少女的步伐轻灵,她正蹦蹦跳跳追逐一片云彩下的阴凉。
她一步步踩着阴凉,猝不急防与两人相遇。
那带着惊愕神色的脸庞跃入二人眼帘,也跃入二人的心扉。
心动也许只是一瞬间。
少女抿了抿嘴,转身跑开了。
再后来少女就成了苏西平的妻子。
她不喜欢江湖,于是本有望问鼎江湖的苏西平退出江湖,她不喜欢舞刀弄枪,于是苏西平也不练剑了。
可是,后来她死了。
为苏西平挡剑而死,她不允许苏西平为她报仇,因为她不希望两人的女儿活在仇恨中。
于是丢了一条胳膊的苏西平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而曾经那个只能仰望苏西平,将爱慕藏在心里的封季同却境界大进,十年时间已经要踏足一品,昔日高高在上的偶像,此刻却卑微的跌到尘埃中。
封季同心中并没有任何扬眉吐气或者洋洋自得的情绪。
有的只是微不足道的惋惜。
曾经的心结逐渐解开,他的剑道再无束缚,以后哪怕顾青城也罢,谢无奕也罢,他都将勇往直前!
这样想着他看了一眼趴在苏西平身上的小女孩。
她很像她死去的母亲。
其实那女子只算是清秀,远远称不得多漂亮,可是第一次看到她,封季同就知道自己这辈子也忘不了了。
有些女人,看一眼,心动一次,就是一辈子。
“你想带走我的女儿吗?”苏西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语气中透漏出都是对女儿的关心。
封季同摇摇头:“那历天瑞倒是这样说过,不过他算什么东西,也敢命令我?这是你和她的孩子,我不会动她的。”
顿了顿又说道:“待到我在节度使府待够三年,我会亲手灭了金阳门。”
说罢不再看苏西平,转身就要离去。
他淤积在心中多年的结解开,此刻他能感受到心境的变化,很快自己就能真正踏足一品境界了。
只是一转身他就停住脚步,脸上浮现慎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