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城中无人不为此兴高采烈,王师东去,所向无敌,天下太平之日岂非近在眼前,即便不是心系天下之人,也不由对即将到来的太平岁月翘首以盼。
宫中情形亦是如此,如此大事就连内侍宫娥之间也常有议论,可见民心项背。
张莹莹自从上次之后,却再不敢提及丞相战事,只见皇帝脸色一日差过一日,她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尽力严令宫中侍从讨论兵家大事。
忽一日,皇帝难得一脸高兴神态,言语间也松快了许多,甚至还有闲心为张莹莹描了一张绣图。
张莹莹见皇帝难得开怀,自皇子去世后,似乎在没有过笑意,便询皇帝趣事与她分享。
皇帝却显得高深莫测,道:“丞相兵临淮河,直抵寿春城下,曹操败亡之日可待,朕自然欣喜万分。”
张莹莹不以为然,这消息传来几日了,早不见他高兴,反而今天却才发现了值得高兴之处?这反应未免太慢了些。
“陛下骗人,我看你还有别的事。”
“哈哈哈,知我者皇后也,不过这事还真与丞相战事有关。”
“什么事,说来也让成妾高兴高兴。”张莹莹一脸好奇,忙问道。
皇帝欲言又止,引张莹莹到内间,才道:“近来战事紧密,城中各处官吏兵员被征调一空,许多职能部门缺额巨大,今日侍郎刘延提议重设尚书省,分担中书省在人事任免上的压力,朕准了。明日朝会,便将当朝宣诏。”
张莹莹知道,中书省是吕布控制朝堂的权力机构,几乎朝中所有大小事务,都需经过中书省,九卿六部无不以中书省马首是瞻。
如今重设尚书省,便分明就是夺取中书省的人事任免权,对皇帝来说可谓意义重大,可是吕布经营朝中多年,树大根深,岂能岂能轻易撼动?即便吕布处正在外,但朝中还有其心腹谋臣司马朗、陈琳等人坐镇。
这二人掌管着中书省,又素以智谋见长,岂会束手就擒。
“可要事引得朝中动荡,丞相动怒举兵而来,可如何是好?”
“哼,吕布他此刻自身难保,还哪里顾得上朝中事。”
追问之下,张莹莹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曹操兵败之后,自知以自己一人之力,绝难挡得住吕布兵马,便避开秘书令的信使渠道,派人暗中上书皇帝,说吕布欺负皇帝,将他困在宫中如养牲畜,他看不过去,便联络四方诸侯刘备、马超、孙权、张鲁再加上乌桓、南越,准备共同发难,共讨吕布,希望皇帝能够在朝中策应,并下达圣旨,申斥吕布的不忠之罪。
张莹莹闻言大惊,如今皇宫守卫皆是吕布爪牙,即便吕布身在千里之外,可这安邑城却已经成了油盐不进的吕家私地,官员兵马,都是吕氏信徒心腹,皇帝若此时与吕布决裂,只会是自取灭亡。
“陛下不可,曹操狗急跳墙想拉陛下下水,一旦与丞相反目,陛下身在安邑,首当其冲,城中吕氏爪牙千千万万,如何能够抵挡?”
“朕自然知道,朕当然不会蠢到与吕布决裂,只是在他分神自顾不暇之际,趁机捞一些好处罢了,如今局面千载难逢,城中各处官吏空缺严重,甚至有的部门面临裁撤的境地,中书令无人可用,也力不从心,既要兼顾繁重的后勤工作,还要保持政务的通畅,已经是很为难了。重设尚书省,既能缓解中书省用人的压力,更能为朕在各处安插亲信,将政务一点点收回,岂非一举两得,而且名正言顺。即便丞相心中或有不甘,但待事发之后,也就生米做成熟饭,由不得他了。”皇帝自顾说着,有些得意洋洋。
“可在急切之中,陛下从何处去寻找那许多官员用来任免?”
“这有何难,朕身为皇帝,自是无数士子心中向往之处,历届太学院、博士院都是朕的可用之才,更有平日间投名纳信的士子数不胜数,此时非常时期,皆是可用之辈。”
见皇帝兴致高昂,张莹莹虽然心中害怕,却不敢再多言,只劝他小心行事,不可冒进伤了君臣和气。
皇帝答应,并让张莹莹修书一封给她的父亲张辽,让他从中牵制吕布,让吕布生有顾忌,内外忧患之下,由不得他不妥协
张莹莹一想,如今她与皇帝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能得父亲全力相助,或者大事真能成功,她知道父亲向来忠义,又统领重兵镇守一方,若能晓之于大义,必能让他全力相助,即便不能,至少也不会走路风声,坏了皇帝大事。
次日朝堂散会,皇帝怒气冲冲而归,不问原因,张莹莹便知是重设中书省的事遇到了阻碍。
只得暗叹一口气问皇帝:“可是政令受阻?”
“这群吕氏门犬,身为我大汉朝臣,却忠于外臣之事,重设尚书省本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可在他们口中,却变成了祸国殃民的乱政,更将朕一通羞辱,敢说朕少不更事,简直可恶。”
这样的结局,皇帝也不是没有想到多,只是想象与现实的差距可能天差地远,等到事到临头,可能一时真的难以接受。
挫败并没有让皇帝偃旗息鼓,反而更加激发了他的斗志,一连几日都与一众心腹在暗室之中密谋。
朝堂中事,皇帝也并不向她透露太多,只知道似乎进来很有些进展,皇帝的笑颜一日多过一日。
这日,皇帝与一众心腹密谋散会已是入夜时分,皇帝遣散众人,回到皇后宫里,心情说不出的愉悦,与皇后一番胡闹后,将睡之际,却被内侍急唤而去。
当夜皇帝并没有再回后宫,甚至一连几天都把自己关在未央宫中,不出宫门一步。
张莹莹早在当夜便知道了其中的内情,一众皇帝心腹当晚与皇帝密谋归家途中,尽被官军就地绞杀,领军之人正是吕布心腹旧臣奋武校尉侯成,侯成手持中书令手书,上盖六部大印,有廷尉高柔签署,奉命捉拿妖言惑众图谋不轨者,若有反抗就地格杀。
若有反抗,就地格杀八个字,其实传递了一个很明确的讯息,就是不管你反抗不反抗,都会是就地格杀的结局,侯成不是一个蠢人,自然知道诏令上的意思,皇帝心腹十几人,全部被他斩杀在宫门之外,没有一人能够逃脱。
然而令皇帝悲伤的事不仅如此,伏氏仅剩的一个皇子也在当夜坠水身亡,情形几与他的胞兄别无二致。
皇帝连夜逼问宫人,杖毙随从十几人,却还是没有问出只言片语。
伏氏得知仅存之子身死,当夜便在掖庭悬梁自尽。
此事不止让皇宫之中人人噤若寒蝉,就连安邑城中也一时风声鹤唳,帝相政权之争惨烈至此,已经到了撕破脸皮的程度,只怕今后丞相归来,朝中事将再不像此前一样平静。
皇帝一连消沉好几日,他又一次聚集起来的小集团,转眼之间就灰飞烟灭,吕布远在千里之外,可即便只有吕布的爪牙,也能够轻易翻转乾坤。此时的吕布已经不像是当年洛阳的吕布,他对安邑的掌控,就像是身体发肤,已经牢牢的刻上他的印记,任谁也无法替代。
对于这种情形,张莹莹也插不上话,皇帝拒人于千里之外,谁都不见,让她这个皇后也毫无办法。
这样的情形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就在三天之后,朝中传来丞相大败曹操于寿春,收复扬州之战大获全胜,扬州辽阔之地,仅剩江东、会稽、庐江等长江以南之地被孙权占据,长江以北尽归朝廷所有。
一时间安邑人心大震。
但也有一个诡异的消息在民间疯狂流传,丞相吕布在大战中失踪了,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