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那铺了张人造革、五颜六色怯得不能再怯的桌子上,满满当当地摆放了四菜一汤:一盘辣子鸡丁,一钵水煮肉片,一碗回锅肉,一盆酸菜鱼,一碟鱼香肉丝,以及一
道热气腾腾的酸辣汤。
这几道传统川菜,从菜形上看还不错,程三板原先虽说打的是湘味的招牌,但川湘口味一体,都偏鲜辣,也分不到那么细,尤其这几道名菜也是店里卖得最好的,所以他是有资格点评一下的。
他最先吃的是水煮肉片,肉味香辣,软嫩易嚼,蔬菜鲜脆,还真像那么回事;再尝那“见油不见汤”的鱼香肉丝,辛香却又不觉得辛辣,鱼香味淡而悠,像那雨后的桂花香味,深嗅不觉得有,忘了吧却又暗香浮动,咸、甜、酸、辣,都是恰到好处,好似达到了那登徒子好色赋“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的境界了。
程三板这下停下了筷子,抬头瞥了眼祝矮子。
“怎么样?”对方急问。
“一般般。”程三板当然不会说实话。
程三板呷了一大口清茶,让茶水充分浸润口腔,再吞了下去,然后才开始品第三道回锅肉。
回锅肉如同红烧肉一样,家家户户都会做,是个厨子都能烧,而且味道各有千秋,很难说哪家的最好最正宗,也正是这个原因,让这道家常菜格外难于掌控。
桌子上的这一碗,色泽红亮,蒜苗青翠,肉片微焦,程三板夹了块肉片送入最中,浓香盈口,咀嚼,肥而不腻……微微点了点头。
“你这肉怎么切的?”程三板又吃了一块,问。
“把肉放沸水汆两分钟,捞起放在冷水里浸一浸,趁外冷内热时下刀。”扎一个麻花辫子的女孩回答。
程三板又搛了块酸菜鱼片,他挑的是鱼肚子上的,没刺,大嚼起来,突然停下,舔舔金牙,用汤勺舀酸辣汤,呼呼漱口,然后咽下去,问。
“搁的什么醋?”
“保宁的陈醋!”
这回是扎了两条麻花辫子的女孩回答的。
程三板终于放下了筷子,正眼打量起这对年轻结实、面色黝黑,然眉宇间藏着一丝秀气的姐妹。
扎独条麻花辫的是姐姐,叫武大雁,扎双辫的是妹妹,叫武小雁,她们是四川达县人,没进过什么正规的厨师学校,两手绝活,完全是自学成才,开小馆子五六年了,多是在一些城乡结合部,因为店租便宜。
然而手艺好,跟做生意完全是两码事,手艺讲求的是钻研,生意讲求的是钻营,一字只差,十万八千里。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手艺人是将,生意人是帅,手艺人只管拼杀便可,生意人得运筹帷幄啊!
传统行业里,哪个成功的生意人不是文武兼备、八面玲珑、能屈能伸,综合素质过硬,能和三教九流打成一片的,能把黑白两道都摆平的人中豪杰呀!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大厨开不了饭店的原因。
想到这,程三板不再为她们这么好的手艺却被埋没而感慨了。
程三板当即和这两姐妹签订了三年的合同,工资按景安市中型酒楼二级厨师标准给付。
“但我们有个要求……就是得带上财叔,他虽然腿有点瘸,但就是走路难看点,一点都不影响厨房里的活,切菜配菜干净利落。”
程三板看看站在一旁憨笑的快五张的老男人----刚刚这些菜就是他端上桌的,爽快地答应了。
“我那餐厅如果全都坐满得有十五六桌吧,你们个两恐怕忙不过来……”
“老板,您只要再给我们配个配菜的,绝对没问题!”
大雁拍着胸脯保证。
“行,这个不难。”程三板转向财叔,“那个……财叔,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拿一瓶来!”
“什么意思?”祝矮子冲他挤挤眼。
“废话连篇,这桌好菜能浪费喽?你我兄弟今天喝个痛快!”
“这回不赶时间了?时间不是金钱了?”祝矮子笑怼。
“老子有得是钱,挥霍点咋了?你他妈的爱喝喝,不喝滚蛋!”
程三板心里乐开了花,有这两姐妹花坐镇后厨,他心里更有底了。
此刻,他眼前浮现出了“爱丽丝的洞穴餐厅”火爆翻沸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