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天神色淡然:“她哥哥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她自然也是。”
“有多重要?”
“生死之交。”李梦天不由得眼眶一热。“他的哥哥宋无畏,还有另一个人,我们三人曾义结兄弟,约定生死与共。后来宋无畏为了救我,自己被万箭穿心,倒在我面前,也没有站起来过。”
“您会怎么安排她呢?你会娶她吗?”李清筠停止了手中的笛子,语气沉重得像个历经风霜的大人。
被清筠的话惊到,李梦天方才体会这半日来儿子的闷闷不乐:“傻孩子,我有你母亲,又有你,此生不会再娶别的女子。”
李清筠皱着眉头:“你那么喜爱梅花,是不是因为她?”
“不是她,那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李梦天叹了口气,想起些许极其遥远的回忆。
“那我就放心了。”李清筠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眉头也舒展开来。
王春麟过来听到此话,笑道:“少爷,您有什么不放心的。老爷可是天底下第一重情的人,又怎会辜负夫人呢?”
李清筠想了想,又道:“嗯……”
忽然陆子房的声音在外面一喝:“谁?”
王春麟忙推门出去,陆子房姚思杰二人已经追了出去,对面客房传来宋兰儿两声咳嗽的声音。
片刻,陆子房姚思杰二人回来,王春麟等在他们的房间,低声问道:“可是发现了什么?”
“我们刚才正欲给少爷送盥洗的水,却见一个蓝影闪过。”陆子房道。
“你们没看错吗?”王春麟道。
“我本以为自己看错,待子房喊出来,我才确定那真是个人影。”姚思杰低声道。
“先不要声张,”王春麟又示意卢安卢勇过来,继续道:“你们四人一定要看紧少爷,随时注意少爷的动向。卢家兄弟俩贴身保护少爷,思杰子房远距离看守。不要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四人均道:“先生放心。”
王春麟又对卢家兄弟道:“思杰和子房是跟过老爷的人,我无需多言。你们兄弟俩在几人之中最年轻,年纪跟少爷差不太多,不过此次到底是你俩第一次出来,遇到一些事情难免偶尔手足无措。记住,你们只要贴身保护少爷,处理不了的事情,如果我不在身边,及时通知思杰和子房。”
卢安认真点头道:“我们兄弟二人一定会小心谨慎的,先生放心。”
卢安的性子,跟陈良很像。王春麟放心点点头,又去四杰的房间。四人因为刚才也听到陆子房那一声惊喝,都提高了警惕。
见王春麟进来,四人聚拢,王春麟道:“刚才外面的情形你们也是知道的,你们四人也是一动一静。亦真和十三随势而动,元亮和子善则静中观察。”
“那宋姑娘?”陈良弱弱问道。
“宋姑娘交给我负责,你们只需要各司其职就行了。”
陈良神色略微犹疑,王春麟问道:“你这般神色,还有什么顾虑吗?”
“先生,我有一种怀疑,不知当讲不当讲?”最是善于观察的陈良带着迟疑的语气。
“在你还没有确定之前,还是不要讲了。”王春麟不是不了解这几个跟了自己十多年的手下。由于陈良的特殊身份,他的怀疑自然值得引以为戒。然而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有任何怀疑也要忍着,就算这种怀疑曾经在自己的心头一闪而过。连他自己都得将这种怀疑的念头压下去,其他人,最好还是不要生出这种念头的好。王春麟目光深深地看了眼陈良,又看了眼姜明,像是在肯定他这种怀疑,又道:“凡事以小心谨慎为上。今天晚上是你们谁当值?”
“我!”姜明道。
王春麟看着姜明,又看看陈良。姜明和陈良都是性子十分沉稳的人,可两人的身份却也最是特殊,尤其是在他们此时怀疑的这件事情之上。其他几人可能根本不知道内中的隐情,只有王春麟,陈良,姜明三人心中雪亮。有些事情或许根本无需言明,一个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王春麟面色倒是十分淡定,语气与平日也别无二致,道:“嗯,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警惕。”
姜明道:“嗯,我先过去了。”
王春麟吩咐完诸事,便回到李梦天和李清筠所在的房间。
李梦天正在看《庄子》,李清筠在一旁写写画画。
王春麟笑道:“少爷怎的突然用功起来。”
李清筠道:“我不过就是一时不想睡,书又不想看。我哪里有爹爹那番耐心呀。”
“少爷,您以为老爷看书是真在看书呀,这书老爷早就倒背如流了。”
李清筠有些不解了:“那爹爹怎么看的那么认真。”
王春麟是了解李梦天的,道:“那是老爷在自己和自己对话呢。书中就有另外一个自己。”
李清筠眉头微皱:“我平时看书的时候,怎么没看到另一个自己?”
“那我问少爷,您看书的时候,可认为古人的观点是对的?”
“爹爹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我自然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了。”李清筠道。
王春麟细心道:“这就是了。您之所以觉得有些是精华,有些是糟粕,是因为有的是天下认同,你也认同的;有些是天下人都反对,你也厌恶的。久而久之,您渐渐有了自己辨别对错的能力,看书的时候怡然自得,这就是能看到的自己。”
“那您说到底是书影响了人,还是人影响了书呢?世间第一本书又是谁写的?”
“少爷这问题问的太深奥了,我才疏学浅,可不敢随便回答。”王春麟笑道,他可是李梦天身边武将当中最具文臣气质的人,也是最了解李梦天的人。该有的勇武和虚心他有,该有的智慧他更有。有些东西点到为止就行了。
“爹爹总说您是武将里面最有才华的,又说您是有才华的臣子里面最细心的,还有您不知道的问题。”
李梦天听到此处,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孩子,别说春麟,连我也不知道这天底下第一本书是谁写出来的。世人均知仓颉造字,蒙恬造笔,可却无人说谁造的书?”
李梦天边说边收了书。
“爹爹竟也不知?”李清筠有些意外,还有父亲不知道的。
李梦天神色淡然:“嗯,不仅不知,且说怎样去定义这世间的第一本书?我也不知!”
听到父亲说道此处,李清筠若有所思,又点点头,似是喃喃自语道:“确实,怎么才算世间的第一本,这还真是个难以决断的问题。怕也是见仁见智了。”
“嗯,别想那么多了,早点休息吧,我该休息了。”李梦天放下书,走到旁边去。
“父亲睡了啊?那我也洗笔,睡觉去。”李清筠正欲洗笔。
王春麟忙道:“少爷,还是我来吧,您最是爱干净,别叫着墨汁溅到衣上去了。”
李清筠径直在笔洗中洗笔道:“没事,麟叔,以后这些小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你们也别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我如今已经十五岁了,据说父亲在我这个年龄的时候,便已威名满天下。我要向父亲学习。”
王春麟满面堆笑:“整个天下也就一个老爷。少爷和老爷从小接触的事物不一样,心情自然不同。面临的抉择不同,得到的结果也不同,何必要去纠结于些微末节呢?”
“你的话也是有几分道理的,不过我还是觉得我也该有自己的主意才是。我先去休息了。”李清筠洗了笔,挂在笔架上,便睡去。
见父子二人皆休息了,王春麟方吹了蜡烛。
春夜寂寂,风吹在简陋的小客栈的窗户上,听得人格外清醒。
警觉、忧伤、愤怒、仇恨,无穷无尽的黑色之中,弥漫各种不同的气息。
夜的黑,似要用力掩藏这一切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