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倚江而建,城外江水深三丈三,河鲜富饶,城内的水深更深不可测,鱼龙混杂。城内真龙,自然是当今大齐天子,而其他蛟蟒鱼蛇伴龙日久,也非江湖虾蟹可比。
城北的赵员外,虽算不上蛟蟒,但这几年苦心钻营,机缘巧合傍上了宁相国,从此连寻常四品官员,在街上迎面碰见他,都会主动招呼一声。天下的小人大抵一个模样,得志便猖狂,赵员外仗着宁相国这座大靠山,在建康城北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今年冬天,比往年冷了许多。进入小雪后,建康城的夜晚和清早,更是湿冷入骨,恐怕到了数九时节,会令人更难捱。
这一日清晨,赵员外穿着件纯白色貂绒背心,呼和着一群随从出门去。纯色貂绒在关外也算的上是稀罕物件,他这身打扮走在街上,格外扎眼。赵员外身子肥胖臃肿,腿脚倒不笨拙,不多时,一行人出了门,来到了桃叶渡。
他左顾右盼,寻到那只渡船,迈步近前,不曾想,却看到满身酒气的宋船夫横躺在船上,赵员外冷笑道:“老宋,你心挺大呀,欠人钱财,还有心思喝酒。”
宋船夫见他前来,从船舱掏出一筐河蚌,扔上岸道:“要钱没有,东西拿去抵债。”
赵员外瞪大双眼,不可思议道:“老宋,是我呐,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宋船夫又躺下,低声喝道:“滚。”
赵员外站在岸边欲言又止,才狠狠的哼一声道:“下次找你算账。”他命人抬起得那筐河蚌,摇摇晃晃回了赵府。回府后,他又命人将河蚌抬到屋内,自己蹲在地上砸了起来。
刚砸了没两下,赵员外忽然听到窗外脚步声杂乱,还来不及反应,他的房门就被人踹开。赵员外向外看去,只见院里站着二十来号人,将他的屋子堵个严严实实。
赵员外蹲在地上正砸着河蚌,扭头惊道:“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阴翳男子,开口道:“你在干什么?”
赵员外见对方来势汹汹,暗道不妙,他将手里的河蚌放下,起身虚张声势道:“你们光天化日闯入民宅,还有王法么?”
那男子也不废话,将手一挥,院中人悉数抽出刀来,这简单的动作整齐划一,可见来人训练有素。院中沉寂得令人压抑,赵员外感觉到杀机四伏,心中早有定论,必是有人走漏风声,想到此,他颤抖着身子慌忙道:“各位官爷,别误会,宁相国府上的七夫人是小的干娘,我也不是外人呐。”说着赵员外走到为首的男子身旁,将右手深入怀中,然后在袖子的遮挡下,递出一张银票道:“真的是自己人。”
对方不露声色,轻描淡写的用袖子将他的手拂了回去,只这一个动作,便令他心惊肉跳。刚才他生怕对方先出手,所以暗自运气防备,才伸出手递出银票,可那人轻描淡写的一拂,便将自己的手拂了回来,他的力道拿捏得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赵员外心道,完了,这等高手,必是来捉拿自己的。
那男子道:“我再问你一次,你在干什么?”
赵员外讪讪道:“前几日嘴里馋了秦淮河鲜,这不刚弄了一筐回来,解解馋。”
男子目光阴厉的盯着赵员外,好似毒蛇盯着猎物一般,冰冷慎人。
赵员外咳嗽了一下,继续道:“我这也是一时财迷,心想这么大的河蚌,说不准里面藏着什么珍珠,七夫人最喜欢珍珠了。就是宁相国的七夫人,您听过吧?”
那人冷笑,也不理什么宁相国,讽道:“赵员外身子金贵,这种粗活就由我们兄弟来吧。”
赵员外急忙拦道:“这可使不得,哪敢劳烦官爷。”
那人玩味道:“都是同行,别装了。”
赵员外一脸茫然道:“你们也是商人?”
那人拍拍手赞道:“厉害,真厉害。”
赵员外再次将手伸了过去,笑嘻嘻道:“经商在外只为财,既然是同行,这次银子的分量,你看行不行。”说时迟那时快,在他的袖口里,嗖嗖嗖的飞出三支短箭,直奔那人胸口,接着赵员外纵身而起,运起轻功向外逃去。
却说那人身子一侧,抬起左手,袖子一拂将短箭收稳,接着右臂伸展,一把抓住赵员外的脚踝,喝道:“你给我留下。”碰的一声闷响,赵员外直直摔在地上,那人又将左臂一抖,噗的一声,三支袖箭尽数射入他的腿上。赵员外咬牙忍痛,然而他额头上还是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