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在啊,昨晚是他单独值的夜,按理说现在也该来了,你说,会不会跟九原君来问的事有关?”
阿乐笑笑:“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会知道?”
“宁羊这个人啊,怪有些神秘的,与我们都不怎么说话,你跟他走得近些,是不是知道点他家的事?”
“唉……”
阿乐叹了口气想了想,道:“宁羊不易,孩子都七岁了还不会说话,可能……可能是个痴的。”
“这么惨?”
“也是四处托人求医,我此去赵乡,听说那边有一味草药,研碎后与梁上灰相和,再以温水吞服,或可解此痴症,就给他带了些回来。”
阿乐说着指指箩筐里面的药包。
“梁上灰是何物?”
“就是房梁上的灰。”
邮吏愣了片刻,皱眉道:“这也能治病?”
“那游医是这么说的。”
“我看这方子不靠谱,可别吃坏了人。”
阿乐摇摇头:“且先给他试试吧,不行再——”
“听这位兄弟此言,像是与宁羊相熟?”
一句温和的问话从身后响起,柜台边闲聊的两人同时回过身去。
见一眉目清朗的年轻公子正向自己拱手,阿乐赶紧回礼点头道:“回公子的话,确是比他人略熟的。”
公子身后的法曹在他身边欠身道:“九原君,小人方才没能帮上许多,实是因那宁羊少与旁人有话说,此人名乐,整个邮驿就属他与宁羊能谈上一二,阿乐,还不见过?”
阿乐又向这位公子深作一揖:“小人乐,见过九原君。”
将离朝他点点头,刚才向法曹在后厅询问了几句。
这人作为领导,对下属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据说是因为那个宁羊不善交际,所以清楚他背景的人也不多。
正要扫兴离开的时候,正好碰上这个刚从外面回来的邮人,无意听到他们闲聊,看来这人知道些什么,便主动上前。
将离看着阿乐说道:“小兄弟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与我详说一下宁羊的情况?”
阿乐欠了欠身:“自当如实说明……”
通过邮人乐的描述,再结合法曹先前说的一些,宁羊的轮廓在将离心中开始形成一个完整的样子。
这是一户很苦的人家,虽然宁羊作为邮人,享受特殊户籍的待遇,还能免除徭役。
但妻子常年卧病,儿子七岁还不会说话,应该是智力发育迟缓,估计是没有指望的了,全家靠宁羊一个健全人支撑。
因为家里的情况,所以他传邮只走短途,在临近的乡亭往返,路程不超过两日,至多在外过一夜。
法曹曾问过他原因,但宁羊不肯让人知道家中事,不愿多讲,只是请求给自己安排短程。
宁羊食俸,日进不满斗食,仅能供他一人温饱,何况还有家里的病妻痴儿,铤而走险与人通钱,现在关在虎牢囚室里被一遍遍地朝脸上浇水,不得合眼。
又被判黥为城旦,虽然是发去做苦力,但好歹也是活着。
日子久了,如果运气好些,遇上大赦也说不定,若是家人能为了等他而熬到那时,也还是可以团聚的。
可为什么要冒着车裂弃市的风险,去诬陷顾吟枫,这样不光他自己,他家妻儿不也彻底断了活路?
不过还能有为什么,定是与他妻儿有关。
将离向阿乐道过谢后,带着宋桓重新披上蓑衣,领了马队一路往北边的虎牢疾驰。
雨点横扫在脸旁,他在马背上理了理思路……
这伙匪徒并非单纯的无脑逞凶之辈,至少马大不是。
他看起来有些城府,不光是买通邮人喊走金风这么一件事,连事后万一被捕,官府会抓来宁羊指认,他都做了预想。
还提前了解到宁羊家的情况,以此为由让他做伪证。
而那个樊诸因妒生恨,虚伪无能,从他在讯狱中的表现来看,不像是能做出这种准备的人。
至于用了什么方法,也许给宁羊许了承诺,只要他指认顾吟枫,他妻儿就能获得一大笔钱。
但更可能的,是拿他妻儿的性命相要挟,总之目的只有一个:
哪怕自己被捕难逃一死,也要栽赃顾吟枫。
所以……马大应该很清楚樊诸要整顾吟枫的事。
而且是坚定的支持者、执行者,甚至很可能是个偏执狂,讯狱问不倒他,笞讯也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