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乎乎的将离压根没听见,都快要走出主屋大门了才反应过来云娘其实没要自己留下的意思,又灰溜着脑袋折了回来:
“真是的,你也不拦我一下,我要真走出去了怎么办?外面一大票人都看着呢,会说我没用的。”
云娘偏头朝门外望了一眼,见主院中火把如林,士伍列阵,犹疑地看回将离,问道:“外面是……”
外面是跟着将离回城的那两百号士伍,此时已经将南郊郑宅里里外外包围起来。
庭院中也开始有人组织着家仆搬运尸体、收拾残局,婢女死了两个,护院死了五个,重伤一个。
宅子里出这么大的事,给下人的安稳费是少不了的,明日珠儿还将带着管家婆,由郡署吏员陪同,去逝者家里吊唁,送些帛金,还要负责这些人的善后和安葬。
“那些家伙下手太狠。”将离摇摇头。
云娘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她此时挽了头发,围了面纱,披着狐裘,随将离一前一后来到庭中水榭,看着来来往往的士伍和家仆。
而那些家仆仍是惊魂未定的慌张模样,两个管家婆趋着步子跑来关心夫人的情况,又以好奇打量的神情向她身边的九原君行礼。
另有一些进到主屋去,与刚刚平复下来的珠儿她们一起收拾屋子。
克儿已经被从衣箱里抱出,这小家伙超级懂事,就算是刚才那一番的惊涛骇浪,他都没怎么闹的,只是一路臭着小脸瘪起嘴,两眼汪汪地被乳母带去偏院照顾了。
寝室的漆门肯定要换,可最早也得到明天天亮以后才能找木匠上门。
几个婢女便先将碎了一地的木门渣屑清扫干净,把案桌归位,至于那些被抹了灯膏的衣服,就都不能再给夫人穿了。
珠儿在征得云娘首肯后,将这些衣服交给下人去处理干净,看之后有谁仍是想要的或是想穿的,就自己拿去吧,卖掉也行,珠儿决定。
将离早先从工坊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市集早就闭市,今天霜降也没有夜市,既然答应了云娘的就不能爽约,起码得上门去照个面。
跟宋桓打听了一下,他也不知道郑宅在哪,只是听说城中的富商们都住在南郊树林后面的半山腰上。
将离本想只留下十几人陪自己过去,再让成烈带着队伍先回,但成烈执意要跟着,说人多可以吓跑刺客。
这个黑脸司马有点直率,性子还挺拗,又是受了将军白进的命令,将离没办法拒绝好意,就这么带着二百士伍徐徐地往回走。
沿路黑灯瞎火的,只凭火把照亮,可不就走过了那个通往小树林的岔路口么。
进了城宋桓才发现走错了,这么一大队人又跟着将离回头去找。
穿过树林有两处门口亮着灯的大宅,宋桓去敲门打听了一下才问准郑宅的方向。
一群人便顺着路往坡上走去,郑宅门口也亮了灯,大门紧闭,但角门是开着的,且无人值守。
将离正觉得奇怪,忽然听见里面传出些异样的嘶喊,还有兵刃相交的声音,就立即让成烈率兵包围这里,自己取下马背上的轻弩上了弦,带着一队人直冲进去。
里面算是好找的,还有庭院石灯,循着声音一路向里,遇见些乱跑的家仆,将离拉住他们打听情况,得知是有匪徒闯入,夫人正被困在主屋里,生死未卜。
他举着轻弩靠近主院,从院门外一箭干掉其中一个正要砍杀护院的人。
另一人见突然来了这么多士伍,转身就逃,被随后而至的士伍一剑刺死。
士伍们进入主院后分散开来,将几个出入口守住,排查院中敌情。
以一敌三的木云也已斩杀一人,将离上好弦正要帮他,却听得主屋里那些疯狂秽语和砸门的响声,于是冲了过去,与另一士伍分别射杀一人。
还有一个身形单薄的匪徒被倒下的尸体压住,索性躺在地上装死,很快便被发现而后押下。
与木云交锋的只剩两人,见士伍们如黑潮般从院门涌入,便瞬间泄了气,当场缴械投降。
这会儿院子里安稳下来,将离随意地与云娘说些话,却又漫不经心地瞎扯到别的地方去:
“说好的去云中居看你,可在工坊耽搁了时间,事情结束后已经下市了,回城时顺道路过你家,便想来打声招呼就走,谁知竟还随手灭了几个坏人。
“这几个也是些蠢的,砸门砸了半天,不知道窗户是纱的么?窗框还细呢,咳,不,不能这么讲,应该说幸好他们够蠢。唉,今天也算为九原除了害,哪个年头都有不要命的悍匪……”
听着将离的日常絮叨,云娘心里踏实了许多,静静垂下目光。
无意瞥到池边岩石上的斑斑血迹,又蹙起眉头,闭上眼睛不去看它,紧了紧狐裘领口,悄悄往将离身边靠近了半步。
“……你家很漂亮,看是花了些心思打理的,我的君府大归大,但是呆呆的没什么情调,这水榭很有意境,配着红枫也好看,只是天黑了看不太全,改天有空我再来拜访。”
“嗯。”
现在将离说什么,云娘便都是只是小声“嗯”着,觉得他说什么都好。
将离可没穿裘袍,只在单衣外面套了一副从早穿到晚的皮甲,此时鼻尖被冻得有些红。
他向四周望了一圈,满院子的士伍已经退出一半到前院,家仆们依然忙忙叨叨地不知道在送来送去些什么东西,但也恢复了常速。
刚刚珠儿来说,寝室门口已经挂上了挡风的厚帘,委屈夫人先将就一晚,自己和管家婆子还有好几个婢女今晚都会在这里陪着夫人,克儿小公子的门外也有士伍把守,不必担心。
将离吸了吸鼻子,又看向云娘:“这几天市集应该会风言风语的不清净,你就安心呆在家里,我已经跟司马借了兵,不会再有事了。”
云娘微微颔首:“谢公子。”
“夜里风凉,云娘先回屋吧,早些休息。”
“嗯。”她点点头,带着珠儿离开水榭,往主屋走去。
将离在珠儿经过身边时跟她轻声嘱咐了一句:“好生照看你家夫人。”
“请公子放心。”
待目送两人进到主屋后,将离扭了下脖子,去前院喊上成烈,一刻不停地出了郑宅上马,边走边向他问了几句话。
“公子是要去郡署讯狱?”
“没错。”
“此事多为县丞执行,现下这三人既是被押送至郡署,那便应是由郡丞或令史来行讯狱,这二人自当秉公办理,怎的能劳动公子亲自出面?”
“那两个人呢?”
“人定将至,怕是已经在家歇息了的。”
“等不到明日。”
将离拽了拽马鞭:“现在就去把他们喊来,那三个匪徒也别让他们睡,必须连夜突审。”
一语甫毕,立时策马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