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的叫漏水壶,从底部伸出一只小小的兽首作为出水口,水滴顺着兽口以极缓的速度滴出。
时不时地吧嗒一声,落到下面的受水壶里,壶中浮杆便毫厘地上升一点儿,杆上的刻度,便是当前时间。
漏水壶中的水如果变少了,那水流速度就会相对减慢,计时的精确性和稳定性都会受到影响。
后来人们想了个办法,在上面又加了两层往下滴水的铜壶,作为对漏水壶水量的补给,以此来最大限度地保证精准度。
不过他好像在哪个图片上见过一套四壶的组合,这里就只有上下两个铜壶。
看来还是比较落后的,时间准不准也不清楚,在这种一天被分成十二份的时代,能知道个大概就不错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将离问向宋桓,又指指漏刻。
“公子稍等。”他拱手起身,只往那边趋了两步,便回身道:“回公子,已是鸡鸣。”
其实根本不用凑近去瞧,每日都看着标杆浮浮沉沉,根据浮杆露出来的长度就能知道个一二。
“嗯……鸡鸣?这么快天就要亮了?”
“公子,离天亮尚有两个时辰。”
这里的计时方式好像跟自己熟悉的子丑寅卯不太一样,不过真棒,还可以再睡一觉儿。
“那白将军就请休息吧,我也有点困了。”
“末将告退。”
这个姓白的将军白日练了整天的兵,晚上又赶来君府折腾到现在,应该也是相当疲倦,但公子没发话,自己怎么好主动提,此时终于散会,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一出房门便找到仍在门口值守的成烈,令他连夜增派人手,保护公子安全。
其实九原君府的护卫队为郡尉下属的郡卒,郡尉与郡守同级,主管郡内治安、侦缉盗贼。
早先那个叫新垣安的郡尉跟白进同时抵达,匆匆参见了将离后就组织人手去追查刺客行踪,临走前告知白进可代行令事。
一般情况下,君府的护卫队是一只百人队,队长为百长,司马下属千人,刚才又往这儿调了两百人,现在足足有三百号士伍里里外外围在这里,三步一哨,火光通明。
等卫兵全部到位,白进才随宋桓去往君府中的客寝休息。
宋桓还没回来,将离也不知道自己的寝室在哪里,从浴室出来就只裹了件深衣,手感挺滑,可能是锦一类的织料。
他起身在屋里转转看看,木地板硬度不大,被打理的干净光滑,捣捣油灯,摸摸灯架,又挥挥那把牵机阁的剑,再蹭着袜子擦擦地,很快就无聊了。
于是开始翻书架上的竹简,写满漂亮工整的小篆……看了半天能认得些简单的,不过没有断句也很难看懂。
屋外倒是热闹,院中扎着一些火把,周围都是不苟言笑的轻甲士伍,没戴头盔,穿着厚重结实的皮甲,看起来不好说话的样子,只是在公子来到跟前时冷冰冰的拱手行礼。
出门闲逛几步,石板道将庭院分割成了两个部分,草木稀疏,但有一处绿植造景,由一些白白的石头和几株不知名的矮树组合起来,看着朴拙,又别有一番古风。
两边黑灯瞎火的建筑看样子是从客室正厅延伸出去的偏厅,贴着建筑外墙围了圈走廊,廊边高高低低收放了一些细竹帘。
现在的气候不冷不热,只夜里有点凉,还有隐隐的虫鸣,当是季秋。
将离没走远,大半夜的方向感也不好,有什么天亮再说,然后又回到客室,打发了门口两个小厮回去睡觉。
见房中没人,便在案边坐下,舒展双腿,直直地仰身躺倒成一个“大”字,挥摆着手脚来回划着,假装自己是雪地天使,无聊的状态已经达到巅峰,无意碰到了手边的剑,牵机阁的那把。
他依然躺着,把剑举到眼前,这时才细细观察起来,剑身锃亮,隐隐泛着青光。
又调转剑柄,看向底部的圆形鸟纹,说它丑,完全因为这鸟一看就很邪恶,阴险狡诈,坏鸟一只。
但要单从艺术审美上来看,当得上精美。
图案整体结构紧凑,鸟首、身体和羽翼的比例相当协调,鸟眼凌厉阴鸷,鸟喙下钩锐利,应该不是普通的鸟,更像是鹰隼一类。
将离叹了口气:“唉……一个麻烦。”
接着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把剑随手压在身下,侧蜷起身,沉沉地睡了过去……
宋桓回来的时候,见公子已经微微打鼾,寝室距客室又有些距离,便不再喊醒将离,而是找来一张寝衣为他盖上,默默熄了油灯。
……
此时,君府向南五里,一处山坡上的小树林中……
女子纤细灵巧的身影站立在树干顶部,扶着树丫,透过疏密不均的枝叶,看向远处火把熠熠的九原君府,眼神凝重。
“你的剑呢?”
树下传来一句阴阳怪气的男声。
女子并不低头,也不回话,只是一直默默望着远处。
“失败了么?那九原君不就是一个窝囊公子吗?应该是很容易得手的啊。”
树下的男人自言自语,声调扬起,有些幸灾乐祸,:“看来你是被人发现了吧,连剑都丢了,嘿,要是被首座知道,我看你啊,干脆……”
不等男人说完,女子已从树上悄然落将下来,抽出短剑架在男人颈边。
这男的白脸细目,身高臂长,头上用丝带绑了一个轻巧的银冠,在脖间被一颗精致的琉璃珠束起。
一身暗紫色的短袍线条笔挺,装饰华美,明明是个男人,眉宇却又含了几分妖娆的神态,让人不禁怀疑他男人的纯正程度。
此刻被女子用剑抵吼,脸上毫无慌张,反而淡淡地笑起:“怎么,你还有理了?牵机阁失剑可不是一死那么简单,你又不是不知道——”
“啰嗦。”
女子一剑掠过他的脖间,紧接着收剑入鞘。
半秒后,男子束冠的丝带无声散开,头顶的银冠是没掉,但那颗透亮的琉璃珠已经落进漆黑一片的草丛中了。
“你这性子得改改。”
男人无奈地撇撇嘴,翘着小指将丝带重新扎好,打了个漂亮的花结:“那颗珠子还挺贵的,是南楚的蜻蜓眼呢,你得记得赔我一个。”
女子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山下的九原城。
“夕雾啊,别怪我多舌,你可真得赶紧把剑拿回来,首座那里可不是闹着玩的,要真出了什么事,没人保得了你,我恐怕也得受罚。”
女子蹙眉,咬咬下唇:“知道了。”
而后用力握紧了短剑剑鞘,握得木鞘晃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