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来,这些年我忙于镖局事务,疏于管教二来亦是心中有数,我个中武功也只是稀松平常,小儿的功夫始终难有精进,自是一直心中念念。”
这话出口,楚升便心中隐隐猜到他的意思,但也未阻拦,只是听他说完。
事实上,这趟镖洪宣特向王知府请来叶知命,便也有借此拉拉关系,日后好荐自己儿子拜师的念头在。
只是谁曾想叶知命断臂,洪宣这个中心思自然息了,但楚升乃是绽放光彩,便也就入将他眼。
这念头越想,便越觉得稳妥可行。他口中便也说的更加诚恳,乃是抱拳道:“而如今见了楚掌门,便觉得楚掌门这番年龄,便有这厢武功,又是一派掌门,必是良师。因此,这里我老洪便托个大,只希望楚掌门能收下我这儿子为徒,将其纳入山门,好得到楚掌门教诲。”
楚升侧了侧眼眸,看将他一眼,便也是面容带笑,点头间拍了拍他肩膀。
由此,洪宣心中一定,便摸着光头乐呵呵的笑,冲着杨元志摆手叫道:“既如此,这刀我便不收了,你且去吧。”
这模样,倒好像是他宽宏大量一般,杨元志便按着怒气,闭口不言。
几人很快散开来,杨元志自是要就着夜色直接离开此处,他担心自己呆的越久,便越发被这人生生气死。
临走之时,他举目四望,月光如轻纱,披撒在荒野之间。虽然近处就着月光也看得清晰,但实际上眺望远处,自然是一片昏暗,就如同自家前程一般,直见不到希望。
只是方离开十数步,身形将将隐在夜色中,便听到身后传来呼声。
他回头看去,便见到楚升牵马而来,脸上依旧带着宽厚笑容,便道:“怎地杨兄却要不告而别?”
杨元志便讪讪不知说些什么好,一路行镖,他多受楚升照顾。原本方才便要有一番厮杀,也被楚升劝下,想必是让了些利,答应了那洪宣不知什么条件,不然其人又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
如此一想,自己当真欠眼前这人颇多。
楚升却好似是毫不在意,牵马走着,见杨元志脚步慢下来,又回头看他,“走吧,大丈夫有起有伏,人生坎坷,莫要灰心寡意才对。就着月光,我便送送你。”
杨元志心中升起一股暖流,鼻腔一酸,泪如雨下。这一路幸苦,受人打骂,也就眼前这人将自己当做人看。
这情义,当真难以掀过,他只觉得眼前就楚升这一人便是可以托付一切的兄弟。
但他毕竟亦是豪杰,当面落泪,示以软弱,面目上如何挂得住,便也急忙就着昏暗月光用手抹了抹,快步上前,故作轻松道:“方才,不知楚兄因我之事,应下了那洪宣何事?”
楚升只是摆手,却不说明,毫不在意道:“些许小事,杨兄不必挂牵。”
这事确实是小事,但楚升就是不会说出来。如此杨元志只以为是让了多大的利,心中的感激也就更甚。而若是说穿,只是收个徒这番事宜,后者心中只当觉得稀松平常,产生的效果便也就大打折扣。
“与之相比,不知杨兄有何打算?”
杨元志便道:“只是去临江城,转水路,往都城碰碰运气。”
楚升点了点头,心中有些失望,暗道果然自己还是没有那种身躯一震便有人纳头便拜,或者是招揽人心如春风沐雨的手段吗?这一路多费心思,可是杨元志却还是难息功名心。
想到这里,他也不隐瞒,直道:“我与杨兄一见如故,便有一言欲告知。”
“请讲!”
楚升便回过头来拍去他肩上尘土,乃语气真挚道:“兄弟这一去不知前途奈何,只是且望还需时刻记得。无论何时何地,若是事不可为,我自会在峰上置酒以待君归!”
“一路若有难处,便尽可递话义之所去,虽死不悔。”
言语之末,楚升又将马缰递去,末了又硬生生塞去一袋银。
杨元志为之默然,万语千言都化作一声长叹,便是颇为沉重的点点头,在马上抱拳道:
“此厢离去,不知何时可归还,家中犹有一弟一妹,这厢只得是厚着脸皮拜托楚兄了。”
楚升自是点头应下,二人便由此拜别。
杨元志踏马而去,随着蹄声阵阵,那身影便亦是逐渐消失在清凉夜色当中。在那条功名之路渐行渐远,直至看不到依稀身影。
楚升便收回目光,伴着月光而归,但走在半途,却已是见到一侧阴暗处,乃有一人立在那里。
那身形玲珑小巧,一头青丝披肩,月光如水落下,灵动的星眸望来,整个人仿若和月色融为一体般。
只是微微走近了,便能看到,在那皓目中藏着忧愁,而明眉亦是微微蹙起。
楚升亦是皱了皱眉,不着痕迹的四处望了望,便上前一步低声道:“即已得手,还不速速离开,却是在此处作甚!?”
如此,便也看到在她身后,立着的那壮妇,同样是皱着眉头,面色严肃非常。
倒抽了一口凉气,楚升心中便升起一种不好的念头,因而语气凝重道:“出问题了?”
何清竹的目光一直就落在楚升脸上,片刻之后好像方才反应过来似的,有些苦涩道:“大问题这甚至可能,是个局。”
“或者只是一个障眼法。”
沉默片刻,楚升艰难道:“这要如何说起?”
眼睑抖了抖,何清竹摇头道:“你跟我来便知道了”
三人步履匆忙,身影穿梭,倒是很快便来到其藏身所在,却是一处偏僻地带,虽然距离不远,但若不是有人指路,在这黑夜里,却也难以寻觅到。
三两火把在黑夜中,犹如鬼火一般,楚升跟着何清竹抵达,便就着火把光芒看到好几个熟悉的脸庞。
都是之前沿途那些所谓“民人”、“商贩”。
只是众人此刻都围在一起,显得有些鸦雀无声,中央便也正是那些熟悉的镖车,此时一个个均被撬开,封条撕裂,敞开箱口露出里面承载的东西。
那本该是一锭锭泛着光芒的银子,但此时在众人面前的,却只是满满当当的碎石瓦砾,正静静的躺在箱中。
众人俱都是面色冷然,沉默不语,气氛几乎凝固了般。
初春的夜,格外的凉,林风嗖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