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天道也。天神为其铸造坚不可摧的盔甲,并注入不可违抗的本质。广为播撒,以桎梏万千世人。古往今来,不愿屈服于命运的人从不在少数,以文人墨客为首,将“不屈服”的精神注入文字,以笔锋对抗天命。近如中国名著,石猴孙悟空飞天遁地胡改生死簿。远至希腊神话,天海冥三兄弟齐心推翻泰坦诸神。诸多典故,无不表达“人定胜天”的叛逆思想。
历史的车轮滚滚驶过,碾碎无数命运,在时代的版面上留下一道道浓重的车辙,来到今时今日的2172年。科技飞速发展为人类提供了对抗天神的资本,对于命运的叛逆不再停留于“不屈服。”而更妄想“去征服。”经过近百年的锤炼,拟实科技终于成熟,一经公布,轰动全球。一时人们获得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利“天道无轮回,命理皆可改。”而在军事领域,野心蓬勃的人不甘于“仅”掌控自己的命运,以高端科技打造命运钟,妄图桎梏他人的命运。
澳大利亚意志人研究中心,意志人研究部。
顶灯无限煞白,巨量恶鬼圈立,层层包围了卢西安,是在守护,是在保卫,是在等待他们的王苏醒。吴光明极其不安地来回踱步,凶狠的目光映得他满面猩红。此时研究中心所有出口遭到封锁,军方正在全力搜查,不需多久便会找到这里。而更令他不安的是卢西安胸膛里那颗心脏,诡异的律动仿佛正在重铸恶魔的羽翼。焦头烂额之际,躺在地上的卢西安轻咳了一声,有苏醒的迹象。吴光明迅速伏在他身边,颤抖问道。
“西安...?”他轻唤一声。
卢西安猛地睁眼,集全身之力呼入一口长气,那口气好像释放了什么,竟漫着轻微的暗色。吴光明没有退缩,也不敢退缩。不管恶魔与否,苏醒已成定局。他将全身能量聚入瞳孔与其对视,试图以自己的精神力量唤醒他。这能力足以驱散所有迷蒙,可面对王的威严,不堪一击——那目光像是撞了墙,弹回来震得自己眼眶剧痛,一时失明,连带而来的是五官感觉全失,说不出话,听不到声音,甚至连呼吸都无法平稳进行,只倒在地上痛苦地滚作一团——奴仆挑战王权的下场。
周圈意志人巍然直立,猩红不减。不对这个满地打滚的男人投以一丝同情。极端痛苦在吴光明身上持续了好一会儿,似乎消退了一些。他颤抖着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西安,你醒了吗?”这次他闭着眼,不再敢挑战王的权威——他没看到卢西安已经坐了起来。
“你是...”卢西安恢复了些许神智,已经可以开口说话。只是脑速跟不上语速,那个“是”字之后便无声响,场景陷入长达半分钟的停滞。他笨拙地在脑海里翻找着回忆,渐渐拼出这个男人的脸庞以及两人共同经历的场景。
“老黑?”
听到这个不着调的外号,吴光明松去了紧绷的神经,缓缓睁眼。看到卢西安以一个邋里邋遢的姿势坐着,一时心宽了不少。心宽不过半秒,又迅速紧张起来,忙喝问。
“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你差点死了,知道吗?你还记得什么?你知道自己是谁吗?你...”面对自己熟识的卢西安,一连串问题脱口而出,恨不能把自己的喉咙塞进他的耳朵里。
卢西安懵了,面对一连串莫名其妙的问题,面对如此陌生的场景,面对无数道猩红的目光。一时竟忘记了呼吸,闷气憋在胸口胀得脸颊通红,更别提回答了。极度紧张吞噬了吴光明的理智,冲上去狂摇卢西安的肩膀,不断说着“你怎么了啊?”“说话啊”之类的话。
适得其反,这不理智的举动被视作威胁。卢西安的瞳孔霎时猩红,同时周圈的意志人军队缓缓转向,以无比凶狠的目光锁定吴光明。冷冽的杀气弥漫在巨大的包围圈里,压得吴光明喘不过气。他顿时缩手闭眼,不敢再有任何举动。威胁消除,猩红的杀气退散,卢西安再次从恶魔的桎梏中解脱出来,找回了那个懦弱的自己。
“你是老黑吗?吴光明,是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好像自己才是被威胁的那个。
“是我,你的发小,你的室友啊,吴光明,老黑啊。”虽然折叠世界的身份是假,但他明白,刚从折叠世界里脱离出来的卢西安还无法快速接受现实,此时是该以“朋友”的身份引导他的。
显然卢西安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神涣散地愣在那里,像是在神游,又像是在回忆。吴光明想再多说一些,却也不敢多说。生怕打断他连绵的思绪,生怕再次遭到杀气吞噬。
研究总部的地板格外干燥,原先流淌满地的培养液被那复活仪式全数抽干,不留一丝湿润。意志人军队还是围圈直立,眼底透出瘆人的红光。头顶的大灯经过超支光亮,有些力不从心地暗淡下去。卢西安坐在中间,努力地拼接着回忆。
“这是哪里?”
吴光明不作回应,比起这个问题他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
“你记得我,你再想想,耿天浩、欧阳这两个名字你还记得吗?”
卢西安皱起了眉头,再次陷入回忆,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嵌在脑海的最深处,若隐若现不太真切。
“欧阳、吴光明、耿天浩、千雪,欧阳....”他的眼瞳涣散开来,嘴里一直重复着这几个名字。脑海里只剩下他们隐约的样子,其余的人,包括同事、父母、路人的所有人都没有印象,哪怕一点模糊的印象也没有——像是被抹去。只在合适的地点遇到合适的人,并发生合适的事情,所有的故事像是被设定完成的场景一幕幕播放,仿佛注定。声带如卡带的复读机一般,只在这四个人的名字里徘徊,无法说出其他的话。
吴光明低身凑近他的嘴边,听见了名字,也听见了希望——看来卢西安还未完全丧失记忆,至少他记得折叠世界里几个助接受人。然而时间不允许他再如此重复下去,此处的每一秒都比黄金珍贵。
“西安,你想起来了没?”吴光明小心地问。
卢西安缓缓转过头来,眼眸深邃无底。猩红与淡蓝在瞳孔里交错,炙热与惊寒于无声处叠合。一如天使和恶魔的交锋,又如岩浆与极冰的缠绵。吴光明迅速闭眼——那是凡人无法直视的深渊。渐渐地,那斗得不可开交的红蓝开始交融,融成一种极为诡异的暗紫色,填充起卢西安整个眼眶。无形之中,恶魔的锁链再次交合,再次将卢西安拉至地狱的边缘。周圈的猩红恶鬼颤抖着,开始嘶吼,开始咆哮。像是挽留,像是送别。漫天哀嚎传响,那浓重的暗紫色仿佛一位君王接受了顶礼膜拜,堕入极紫色激荡起来,如漩涡混搅,如怒涛翻腾。与此相映,恶鬼们更加放肆地撕开喉咙,血淌满地,哀嚎极端尖利,将无数早已破碎的命运钟震作残渣,顶灯碎裂,玻璃渣迸射。黑暗无边,成圈的猩红依然不灭,支撑起此处瘆入心底的暗淡。
高潮退却,卢西安眼里的红蓝逐渐低沉,于眼底消弭无形。一时无光,一时无响。他的瞳孔复原至黑色,眼白如春草般复生,一点点逼退浓重填充起周围的眼眶。吴光明面对如此不稳定的卢西安,只怕一点点举动也会惊动他,闭眼不语。
“为什么我只记得这四个人?我甚至记不起父母的样子和名字。”卢西安以正常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吴光明挤出一道眼缝,观察着。
“你记不记得自己有超能力?”声如蚊呐。
这个问题听似随意,答案却关乎生死。恢复神智的卢西安却一下子冏了起来。
“超能力?你以为在写小说啊,还超能力。”满嘴烂话。
吴光明皱紧眉头,这个答案已经把他往“死”的方向推了一截,处在了两难的境地——卢西安失去精神力,仅凭自己的力量无法对抗茫茫军队。卢西安恢复精神力,自己也同样无法对抗巨量猩红恶鬼。横竖都是死,不如赌一把。
“我告诉你,你有超能力,你能拯救世界。”
卢西安一头雾水,更冏了起来。
“我?拯救世界?我之前好像...在结婚吧?”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婚礼的前半段,对刚才杀灭上百名士兵,与七辆坦克鏖战的场景毫无印象。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有多危险。吴光明伸出食指,极其认真地瞪大双眼。
“你听着,没人跟你开玩笑。你,是意志人。我,也是意志人。耿天浩、欧阳都是意志人,还有那个雪儿,我不认识,但是你记得她,所以她也是意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