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话。
“就不想结婚?”
“就不想有个小孩?”
“等你老了怎么办?”
....
大量问题从卢妈的嘴里问出,如潮水般扑向了呆滞的卢西安。他的耳膜仿佛一道滤网,滤过了母亲字里行间的关爱,只听进了那些责备、那些催促。便如一缕缕浓黑的墨污浊着他难得清澈的心海,一时间压抑、自责、心碎等消极情绪一并涌上心头,涌出了眼眶——他哭了。
卢妈看到一滴滴眼泪淌落,连忙住嘴。
“妈不说了,妈不说了。”
卢妈之前设想儿子各种反应,并拟定了各种对策,自以为有把握说服他。但当她看到儿子哭得如此伤心,母亲的天性便阻止了她再问那些不该问的话。
“儿子,别哭了,妈不说了。”她一边劝导,一边抹去儿子眼角不断淌出的眼泪。
但是人的眼泪始终是不能被外力消抹的,那自心底腾起的、连绵不断的悲伤又怎是外力可左右呢。母子本相连,儿子的痛苦在母亲心里总是放大百倍的。眼泪不绝,母亲的心痛便不止。窗外的细雨簌簌地下着,卢妈不再说任何话,仅以低声抽泣分担儿子的痛苦。母子二人在这间昏暗的屋子里相拥而泣——即使没有原因。
也不知哭了多久,卢西安从哭腔里颤抖地挤出几个字。
“我..我想出去走走。”
卢妈抹了抹他的眼泪,“好,好。”地答应着,并从角落里翻出一把雨伞,不忘叮嘱早些回家。
雨势已经小了许多,却并不合卢西安的意。只有滂沱的暴雨、冰雨才能够冷却他的愤怒,才能够洗刷他的惆怅。一出大院门,他便把母亲的伞搁在门边。迈入细雨淅沥之中。
顽皮的男孩总是能跑遍小镇上每一个角落,曾经的他是那么熟悉这里。可如今,作为一个年近三十而又碌碌无为的男人,只能像一株浮萍——任雨浇灌,随风飘摇,不配享受这里的一丝温暖。走在青石板的路面上,好似脚踏冰霜。钻过那条漆黑的小巷,两侧阴愁合围。驻足巷口,仰望天地辽阔,也只是平添惆怅。走走停停,细雨淋透了这个男人的一切,唯独淋不透那颗早已凉透的心。
前方一尊石柱昂然挺立——也许这是茫茫天地间唯一的依靠。卢西安背靠着石柱蹲下,望着越织越密的雨幕,出奇地平静。雨滴拍砸在他的脸上,渐渐汇聚出一个男人在而立之年该有的深沉与惆怅。
街道空落,许多店面早早地拉下了青灰色的卷帘门。街边并排桃柳的娇艳都已干涸,空余暗褐色的枝杈指天交错。河面也静止着不知该流向何方,任由细雨滴落荡起无数涟漪,涟漪上一座石桥沧桑古旧,横贯而过与这蒙蒙细雨交织出江南小镇独有的清愁。
朦胧中一抹素色悄然绽放,雨滴落在伞面上,沿着伞骨平滑地淌落。一纸油伞撑过天空,滤清了雨光中的浑浊。卢西安抬起了头,是雪儿。
“西安,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啊。”
他低下了头,并不回答。
“我送你回家吧,别让妈担心。”雪儿低下身挽起他的胳膊。
碰触的一瞬间,卢西安像触电似的,胳膊猛地一甩。娇弱的雪儿被带倒在地,那把油伞飞了出去,陷在路边粘稠的泥沙里。雪儿坐在地上,眼泪随着细雨簌簌地落了下来,因为跌痛,更因为心痛。她抹了抹眼泪,无声地离开了。细雨滴落布满青苔的石桥,溅起微点水花,氲在雪儿轻柔的脚步上,她站在石桥的尽头回望。
隔着满城烟雨,那个男人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