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经过白天的宣传,从北镇抚司至刑部大牢这条道,空无一人,黑暗充塞着每一个角落。
诏狱大门前,停着近百辆囚车。一支支熊熊燃烧的火把,映得锦衣卫的盔甲一片火红。
一个个囚犯被押解出来,验明正身,进囚车,等待着出发。
囚犯们无不惊恐,这么大的场面从未经历过。他们不知道要去哪里,没人提及,说不定是刑场。
想到刑场,许多人战栗不已,坚强的紧咬着牙关,胆小的则放声大哭。
死亡看起来不可怕,但真正要直面死亡的时候,谁也不能等闲视之。
唯独徐海依然镇定。
自打跟随汪直以来,凭借着一股血性,敢打敢拼,很快在倭寇中站稳脚根。
但他看不惯汪直的行为,老是走私交易,费时费力,若是遇上大风大浪,还闹个血本无归。
要干就干大些、狠些。
于是他勾结东瀛浪人,吸纳沿海流民,干起无本的营生。
不知有多多少少的沿海百姓,丧命于他的屠刀之下。不知有多少女人,任他欺凌。
该享受的都享受了,按理说此刻死去,他应该觉得这一生值了。
但徐海心中憋着一团火。
要不是胡宗宪耍奸,自己依旧在东南海域上叱咤风云,谁也休想拿自己怎么样。
他挥动下手上的镣铐,瞪着眼呵斥“别他娘的的拿火把照老子,晃眼知道吗?”
正对照囚犯面相登记的锦衣卫抬起一脚,蹬在徐海小腹上。
“你娘的,到现在还咋咋呼呼,小心老子弄死你!”
见这边有动静,十来个锦衣卫涌过来,将徐海团团围住。
徐海直立不动,死瞪着对方,赤红的眼仿佛要将其一口吞下。
正打算撸起袖子猛干一场的锦衣卫们,不知怎么的心儿剧跳起来,皆退后几步。
虽说徐海这头猛兽被束缚,但爆发出来的气势,仍然令人畏惧、惊悚。
“好了好了,抓紧时间上车。”
不知谁喊了一声,锦衣卫们散开来,一人朝一辆囚车指了下,示意让徐海上车。
“他娘的,要是你们这些家伙在江浙一带,老子非砍下你们狗头当夜壶!”
徐海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大声斥骂着,大步走向囚车。
两脚间的铁链拖在铺有青石板的地面上,发出冰冷的瘆人的声音。没有人敢上来推攘他,任由他自在走动。
徐海心中一阵莫名的得意,憋屈了好几个月,临死前总算爆发一回。
走上几步,他只觉背后冷嗖嗖的,象是寒冰从脖颈间滑到炽热的脊梁。猛一回头,只见一个僻静的、幽暗的角落,一个身穿飞鱼服的年轻人,正直直看着自己,一双眼象天边的孤星,亮得有些可怕。
向来桀骜不驯的他,心头居然有些慌意,不敢与那年轻人对视,转头快步上囚车。
等及犯人全部上囚车,北镇抚使拿着名册来到那年轻人旁说“林爵爷,犯人均核实无误。”
那年轻人正是林凌启,他点点头说“辛苦镇抚使大人,路上还请小心。”
北镇抚使笑着说“放心吧林爵爷,有下官压阵,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闲聊几句,只听笃笃笃笃镗,腊月十三丑时到了。
北镇抚司跨上马,挥手喊道“出发!”
上百辆囚车在马匹拽引下,缓缓前行。车轱辘压着路面,发出格拉格拉的声音,在午夜中特别清晰。
几百名锦衣卫或骑马或步行,护卫在囚车两边,队伍拉开几里之长,朝刑部大牢进发。
林凌启望着队伍缓缓离去,转身走入诏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