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爬起,周围已吹来一股暖洋洋的清风,令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刘宸见对方的剑气并没有紧追而来,正准备忙里偷闲,沐风享受一下,但忽然想起一事。
这会不会就是师伯所说的“暖风”?
他急忙运功抵抗,然而不管怎么防着,那种暖暖的感觉总会传过来一些。
对于寒夫人的阴风,他打心底就会排斥,真气自发抵抗,即便渗入一点,那也在肤表就被化去了,然而这暖风不一样,只要沾上一点,就会让人想沾更多。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舒服得让人浑身酥软,飘飘欲仙。
真是见了鬼了,还有这等怪事?刘宸大为不服。
然而一阵子下来,他始终抵不住那种要去沐风的诱惑,终于心神失守。
烟雾中,依稀出现几道妙曼身影,正往这边吐气,但定睛一瞧,却什么也没有。
深重的呼吸声,飘渺的嘤咛声,听得他浑身燥热。这一切的一切,似是幻象,却又那么真实,他忍不住四处捉摸,但什么也没有碰到。
风声倏起,他感觉到有几道人影齐往这边扑来。
刘宸心道糟糕,凭着心底最后一丝抵抗意识,想以掌力将人逼退。然而手掌抬起才发现,浑身都是软绵绵的,根本使不出多少气力。
不止如此,他出招的速度也慢了,料敌先机的感觉也没了。
几招下来,他已被人制住,两把冰冷的剑就贴在他的项上。
他正想求饶几句,却发现穴道被人点着了,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被人扛了起来,往谷中而去。他认得路,是往兰心竹轩的方向去的。
果然,他见到了那片竹林,接着见到了那座熟悉的楼轩,最后见到了她。
她似乎也没有睡过,发怒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倦意。
押送刘宸的一名女子向前禀告。
“尹君,是他帮助另外一人从九溪林逃了出去。我等无能,甘受责罚。”
涂山婧的手里正拿着一朵兰花,是刘宸从山谷外采回来的那朵兔耳兰。她忽然手指连弹,将花毁掉,其中几片细碎花瓣飞向刘宸。
刘宸喘一口气,终于能说话了。
“姑娘,一切都是我的错,请你不要责怪她们。”
啪的一声,刘宸的脸上火辣辣的,痛得厉害。涂山婧不知何时已到了他身前。
众女都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还真是一只生起气来会咬人的老虎,刘宸心中暗骂一句,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一双柔软的小手伸了过来,在他脸颊上揉了揉。
“疼吗?你为何好好的客人不做,偏偏要与我捣乱?”
她的眼中满是心痛之色,语气中带着几分甜腻,而又有几分酸楚。
刘宸见了对方这副小女人模样,心中有些愧疚,忙道:“不疼。”
忽然又是啪的一声,他另外一边脸颊中了一巴掌,这一次用劲更大,只把刘宸打得眼冒金星,跌倒在地。他苦于穴道被制,动弹不得,当真又恼又急。
这小妮子下手比祁妙菱还重,他不禁念想起祁姑娘的好来了。
“这下疼不疼?”涂山婧软语绵绵地问了一句。
刘宸正思念故人,没好气地道:“疼不疼,你让我打一下不就知道了。”
“怎么说话的?”涂山婧立刻变了容颜。
“疼,别打了,真的好疼啊。”刘宸忙软语哀求,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恨不得冲过去将对方打一顿,但这也就只能在心中想想。他以前与人动手也好动口也罢,那都是占尽上风的,不料今日落难百花谷,竟被一个小姑娘羞辱至此。
涂山婧见刘宸乖巧服软,脸上登时露出一个笑容。
“疼就好,下次记得要听话。”
她说着俯下身去,手往刘宸脸上伸。
刘宸吓了一跳,忙道:“不劳姑娘费心,你把我穴道解开,我自己来就好了。”
她眨着一双大眼:“心中可还打着坏主意?”
“不敢,不敢。谷口有九溪林挡着,我又逃不掉的。”
她纤指点出。刘宸登时身上一松,活动了一下四肢。
涂山婧把脸转向众女。
“自今日起,他就是这儿的奴隶。你们要是有什么脏活累活都扔给他做。”
众女怔怔地道一声:“是。”瞧了刘宸一眼,满是怜悯之情。
“每天让他挑水浇花。要是枯死了一株花草,就让他饿上一天。”
涂山婧冷冷补充了一句,又满眼爱怜地瞧了刘宸一眼,便转身去了。
荆山脚下,一名混元宗弟子正在奋力疾奔。
“师兄……救我啊……师兄……”
听声音是一名女弟子,她身上有多处伤口,露出几片雪白的肌肤。
一声桀笑自林中传出,五名打扮怪异的市井之徒已追了过来,瞧着身手不弱。
“臭道姑,竟敢偷听大爷们谈话,这是你自找的。”
那名混元宗弟子正跑得大汗淋漓,忽然足上一紧,被一样冰凉的东西缠住。
那东西似乎还在动,她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低头一看,见是一条毒蛇。此蛇被当作暗器甩了出来,似乎也被弄得有点晕乎,过了片刻才张口咬来。
剑光一闪,地上掉下一个蛇头。她把腿一抖,将死蛇甩落下来。
这人是霍青江,她一脸恶心之色,似乎要吐出东西来。
她身后五人有一个袒胸露乳的壮汉,个子不高,却长得凶恶,身上缠满了各种毒蛇,令人瞧了就要作呕,难怪霍青江吓得惊慌失措,能撑到此刻已经不容易了。
壮汉已追到她身后不远,怪叫着又要把蛇甩出。
一人邪笑道:“这细皮嫩肉的,喂了蛇可惜了。”
另外几人登时坏笑起来。
就在他们的眼睛都盯着霍青江时,一道剑光自林子上空落下。一人措手不及,刚把刀举起就被上头那一剑压了下来,斩在肩上,吃痛之下连忙退走。
然而使剑的人贴身而至,剑招刚猛,两招就把他的刀磕飞了。
他另外四名同伴回过神时,这边的战斗已经结束。
是单晓白,他的剑正从敌人的胸口拔出,一丝血迹从剑刃上滴了下来。
四人大怒,回头围攻单晓白。
“师妹快走,这里交给我。”单晓白已与对方四人交上手。
霍青江早已吓坏了,道声:“师兄保重。”便往山上奔去。
斗了一阵,单晓白发现这四人十分难缠,自己根本打不过对方。好在刚才趁着他们不备的时候偷袭一剑,杀了一人,否则麻烦大了。
他不敢恋战,全力往山上突围,故意把动静弄得很大。
逃出百余步,他已狼狈得和霍青江一样了,一件袍子已破烂不堪。
没想到这么几个其貌不扬的人,竟有如此身手,他越发有些吃惊。
眼前忽然飞出几样东西,是那玩蛇的壮汉挥出的,准没有什么好事。就在他叫苦不迭的时候,后领一紧,被人提了起来,但回过头来看时,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异响传出,他连忙往前瞧去,这时发现追杀自己的四人已经僵直了,正缓缓倒下,他们的喉咙处无一例外,插着一片细小的树叶。
那边脚步声传来,是霍青江带着人赶来了,为首一人赫然便是席骧岳。
席骧岳一眼便瞧出了玄机,朝林中四下抱拳:“陆师兄请现身一见。”
一声大笑传来,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当中已多了一人。
来者长发飘飘,潇洒如风,虽然衣裳破旧,但一点都不影响其卓越风采。
席骧岳喜道:“你果然回来了。昭凌呢?”
陆乘风微微一笑,道:“他舍不得回来啊。”
席骧岳有些诧异,正要问明缘由。
陆乘风已讪讪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个妥当的地方细说。”
席骧岳招呼一声:“这边走。”
大家来到一座茅屋前,席骧岳招呼大家进去坐下。
他叹道:“白云童子告诉我,这几日会有人从百花谷而来,还真灵验啊。”
陆乘风叹一口气,把自己在百花谷遇到刘宸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席骧岳道:“这么说来昭凌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正好能避一避天音教的事。”
外面一个说话声响起,跟着便有一人走了进来,是墨闲。
“太师叔,我刘师叔又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我要去帮他。”
他见了屋子里这么多人,登时有些懵了。
席骧岳朝陆乘风道:“这是墨英的侄子。”
陆乘风听刘宸说起过墨闲的事,当下颔首一笑。
墨闲躬身行礼,他显然不认识陆乘风,但见了其风采,也不免多看了几眼。
席骧岳道:“连流云宗的太师伯都进不了百花谷,你去岂不是个笑话?好在两位真人早有暗示,这一次百花谷之行有惊无险,大家静待机缘便可。”
墨闲瞪大着眼睛,失声道:“流云飞刀的主人?”
他朝陆乘风拜了下去:“太师伯,能不能送我一把飞刀留作纪念啊?”
席骧岳骂了一句:“胡闹。”
墨闲便即傻笑几声,忽又惊道:“哇,霍师姐,你怎么弄成这样?”
霍青江脸上微红,道:“我在例行巡视的途中遇到了几个行踪诡秘的人,见他们用毒蛇吓唬人买鼎,便一路跟了下去。谁知那些毒蛇还会放哨,这便被人发现了。”
单晓白道:“下次遇到坏人,记得叫上我,可不能单独行动了。”
难得这一次霍青江没有和他顶嘴。
席骧岳脸色凝重:“没想到卖鼎人已渗入到乡间了,应尽早破除他们的阴谋才是。这些人虽然无处不在,可偏偏很难找到他们,如果他们不主动出现,几乎无迹可寻。”
他忽然朝陆乘风道:“师兄,看来非你出马不可了。”
“两位真人急着找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事?”
“不错。既然金家庄的事很难找到突破口,不如换个着手点试试。说不定事情正如昭凌所怀疑的那样,这些坏事做尽的人本就是同一路的。”
“既如此,你假装带着宗内弟子离开荆州,放任敌人暴露行踪。”
席骧岳看了霍青江和单晓白一眼。
“安排下去,明天就假装退回巴蜀。我们以后不要轻易现身了。”
二人答了一声,告辞离去。
陆乘风又道:“刚才那几人的尸首不要动,我在附近守株待兔。”
“好主意。”席骧岳明白对方的意思。
敌人见了同伴那种死法,一定会感到惊恐,禀告上头的人是少不了的,只要跟踪下去就有可能发现大鱼,最不济也能从中找到一些相关的线索。
这一次,陆乘风一出手就那么狠,难道他早就有了打算?
席骧岳对他越发佩服起来。
跟踪人,陆乘风是祖师级的。至此,席骧岳终于放下一件心中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