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蝎洞外浓烟滚滚,燃烧的药材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洞内深处,隐隐还能听到肢节虫类摩擦移动的窸窣之声。他抱着她的尸体,脸上血迹已干,却不见任何表情,麻木的样子像一座雕像。火堆旁是早已穿了防虫衣物的众人,唯一两个没穿的,一位是他的岳父,另一位,则是他的好哥们,不同的是,那满脸冰冷的岳父冷冷注视着他,而他的好兄弟,此时却是被人缚住,满脸懊悔之情。
“我再问你一遍!”中年男子目光如剑,牙齿恨的微微作响:“你宁愿去这蛛蝎洞里喂蜘蛛也不愿放了这女人的尸体去给我女儿赔罪吗?”
他看着怀中的她,虽然身体已经僵硬变冷,可那脸上的笑容却不曾消逝。他神色恍惚,觉得她只是睡着了而已。“都怪我...”他看着她,喃喃自语。
“我说...”中年男子见他没有动静,便提高了嗓门,刚问他是否听到,却忽见他扭头,睁大了双眼瞪着自己,中年男子被他这一瞪,竟不由自主地收了声,张了张嘴,不敢再说话。
“嘘。”他冲自己的岳父道:“别吵醒她。”说着却又扭头看着怀中之人,眼中深情无限:“她睡着了,不要吵。”
“对不起...对不起。”好哥们被人缚住,见他这般疯疯颠颠,早已是泣不成声:“是我害了你们!是我害了你们!”
“该走了。”好友的哭喊,他仿佛没有听到,看着怀里熟睡的姑娘,他露出微笑道:“你听,起风了,该出海了,晚了可就赶不上顺风了。”这样说着,便抱着那女子大步走进了山洞,不多时便已不见了身影。
“执迷不悟!”中年男子哼了一声道:“别怪我没给你机会!给我把洞封了!”
左右上前,用粗木翘动洞侧巨石,不出片刻,便已经将那洞穴封死。众人收了器具,熄灭药草火堆,见中年男子示意,便放开了被缚之人。
“你也看到了。”中年男子看着瘫坐在地的少年道:“不是我不给他机会。是他自己选择的死!”
“可他本不用去死!”少年猛地站起,瞪视着眼前之人。他自是知道,自己的好朋友虽然私造船舶,意欲离岛,但被抓之时,既不是从海上阻截回来,也不是从船上强行拉下,相较这些,不过是判个私逃未遂,挑断脚筋而已,还不至于被直接丢入蛛蝎洞里遭受虫噬,眼前之人,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倾泻自己的私愤而已。“你这样草菅人命!就不怕天谴吗?让岛上人知道了,你还想在人前立足吗?”
“天谴?哼!他抛弃我女儿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遭天谴吗?且不说我今天逼迫他进了这蛛蝎洞,便是他不进去!我也有一百种方法叫他生不如死!只有这样才能解我心头之气!为我的宝贝女儿报仇!”
“疯子!”少年看着面前面色狰狞的男人,找不出别的形容词。“你会后悔的,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我兄弟的冤魂一定不会放过你!”
“哈哈!后悔?冤魂?”中年男子大笑道:“尽管让他来吧!人死了成鬼,我倒是想知道鬼死了会变成什么!”
中年男子拂袖而去,一干人等也纷纷跟着下了山。少年呆呆地看着身后的巨石出神。她想撬开巨石,却也知道仅凭一级的双手根本不可能办到,且这蛛蝎洞中毒虫繁多,不做准备贸然开洞,只能落了个被百虫打的吞噬血肉,只留一副森森白骨的恐怖下场。想到他二人虽这般下场,但家中儿女却仍然不知情,少年不由得悲从中来,狠狠一拳打在那巨石上,直打得皮肉破裂,鲜血直流。
“是我害了你...”
怅然下山,三曲九转来到朋友家中,门庭依旧,却早已没有了好友和爱人相谈甚欢的场面。他心中自责,却忽见一侧灶房之上有炊烟升起,惊诧之间忙走近去看,以为自己的好兄弟还活着。
推开灶门,没看到昔日的好友,却见到朋友的孩子正在烧火,见他进来,那小男孩一抬头,扬起满是柴灰的脸冲他嘿嘿一笑道:“叔叔你来看我啦?妹妹还在睡觉呢。我肚子饿了,爹爹和阿姨不知道去哪里了,我怕待会儿妹妹醒了饿着,就自个儿来这里做饭了。”
他看着眼前不到自己腰的小男孩的笑脸,不由得鼻子一酸,便落下泪来。蹲下身子,一把将小男孩抱在怀里大哭起来:“叔叔这就给你们做吃的,以后叔叔给你们做饭好吗?”
“好啊叔叔。”小男孩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好奇,见他痛哭,不由得学着往日父哄自己睡觉时的样子伸伸手拍着他的后背道:“叔叔不哭,叔叔不哭,我爹爹说啦,男儿多傲骨,滴泪不示人。对啦,你看到我爹爹了吗?”
“你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听小孩提到好友,他不由得更加悲痛。“叔叔不哭,以后你们就和叔叔一起生活好不好?”
锅里的饭微微糊了,他却丝毫没有注意。晨风吹过,院子里几片落叶跟着旋起,片刻飞过院墙不见了踪影。树杈上最后一片红绸轻轻滑落,落在院中的水井沿上,经不住那微风再三推搡,终是一角滑落,带着剩下的滑入井中。哭声渐低,变为哽咽之音,最终不见,灶房里的大人牵着孩子出来入了屋中,太阳逐渐升高,院子里晴光正好,大地渐暖,枝头禽鸟交鸣,看上去祥和一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街上人开户出门,或荷锄下田,或者背篓上山。偶有熟人见面,遥隔挥手,走上前来问上一句昨夜睡得可好,一番寒暄之后却也不愿耽搁农事,便各自去了。黄狗躺在路旁吐着舌头,懒洋洋地冲行人摇晃着略显脏乱的尾巴,希望能讨得些食物。孩童们早已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做着游戏,嬉闹着跑过街巷,带起一阵阵尘土,欢笑之声充斥在这街巷,身后的八旬老妪笑着摇头跟上,生怕自家的孩子一不小心跌了跟头。
唉,多么祥和美好的晨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