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十几年前的旧事,本来已经翻过去了,奈何亡魂不安,才有今日的下场。”刘员外拈着胡须说道,
“怪只怪生在乱世,吉凶难测!”他叹息着。
“员外,但讲无妨,我等是修行之人,行遍南北,也听得怪事不少。”丹阳说。
“哎,百代兴亡朝复暮,江风吹倒前朝树。这事,要跟顺治初年说起。
改朝换代,神器更易,本是天数,明室二百多年,在思宗时,已是内外交困,人皆曰气数已尽,果不然,最后思宗自缢煤山。闯王进了京,按理说,这天下应该姓了李。谁想,仅一月,平西王爷开了山海关,八旗兵南下,闯王战败,这天下,又归了金人!
新朝刚立的时候,应天府的福王也登基称帝,号弘光。当时两朝并立,金人立足未稳,而且异族称帝,民间可以说人心向汉,若是福王派兵北上,也许还能光复旧都,报君父之仇。”
“可惜!”刘员外锤了一下桌子,叹着气。
“当时北方民乱已久,满目疮痍,而那江南富庶之地,文人墨客,商贾富豪,还在秦淮河畔享太平。正是诗云:商女不知亡国恨。那福王做了皇帝,不思进取,任用阉党宰国,祸害朝政;福王又爱听戏,不理朝政,宠幸伶人,他自做他的逍遥天子,不知江山为何物!
五行之理,水德代火,大清八旗南下,应天小朝廷一年而亡,北方各路反将也纷纷投降,人云天下已定。我等百姓,在乱世命如草芥,百姓也渐渐服了新朝,天下初定,想着安居乐业。谁想,安定,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刘员外两眼垂着泪,把脑后的鼠尾辫揪过来,辫梢捏在手里。
“金钱鼠尾。与禽兽何异?”
丹阳听到这里,心里已经猜到了后面之事。
“五月拿了应天,摄政王爷六月就颁布法令,强令剃发易服!此令一出,天下烽烟四起,各地兵将复叛,百姓杀官抗令,大清有翻覆之势。摄政王派兵征讨,那八旗兵强不可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三月平叛,屠城无数。凡到一地,均下令,留发不留头,在南方屠戮甚多。
我永安村是奇门大乡,祖上几代都有功名,不算家家读书,但上上下下,皆是忠孝之人,衣冠是我华夏本色,如何能更易?县令几次传令剃发,皆不从,最后朝廷下了死令,留发不留头,派了兵勇监督剃发,当时是我兄长刘钊为里正,他年少习武,性格刚烈,带领村里青壮抗令,与县衙交战数次,互有死伤。
最后,朝廷大军杀到,说只杀贼首,不害百姓,贼首若不投降,便全村灭族!兄长为保百姓,带头请降,督军令全体剃发,兄长答:头可断,衣冠不可易。”
说到这里,刘员外泣不成声。
“一日内,村里老少不愿剃发者几十人,都被押到村口,斩首示众,人头高挂牌楼,命三年不许取下,以儆效尤。我看大势已去,带头剃发,村里剩下的男丁也都一一跟随,才保住了永安一族。”
“怪不得那牌楼已经化妖,成了人头冢。断头之人,应该用棉线缝合断颈,以求全尸,再入土为安,做法超度,永安村民几十颗人头高挂牌楼,三年之久,日晒雨淋,虫咬鸟啄,亡魂不得安宁,久而久之皆成厉鬼,附在牌楼之上,所以全村被煞气困住,寒气逼人。”
丹阳解释道。
“道长,”那刘员外突然跪地。“请救我全村老小,也渡一渡那几十条冤魂吧!”
丹阳赶紧扶起员外,“员外请起,捉妖渡鬼,是出家人分内之事,昨夜贫道与饿鬼缠斗,那人头冢,已经被我毁了。元神俱灭,不会再害人。村中的煞气,没有了源头,现在天气酷热,几日就会散开。您请宽心。”
“那许多亡魂,可得安息?”刘员外紧张的问。
丹阳脸上拂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安,昨晚祝融焚魔,乃是天火,无论亡魂还是人头冢,已是形神俱灭,化为齑粉,但此刻丹阳却张不开口,不忍透露真相。
“已入轮回,请员外放心。”丹阳说。
“多谢道长,道长对我永安有恩,老朽感激不尽,道长但有何求,一定满足!”
“老员外言重了,我师徒二人是出家之人,不图金银,也不爱财宝。”道远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师父嘴里说出来的。
“道长,既然如此,俗话讲,送佛送到西,老朽本来就有一事相求。”
“员外但讲无妨,贫道能做到的,绝不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