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疤子忍住肚子里的剧烈疼痛,一跃登上用来睡觉的平台,提前发布晚饭后的指令:“今天晚上的学习取消。矮个子和这新来的老头值双班,其余的人不等熄灯哨响全部给老子爬到被窝里蒙着头睡觉。没有我的命令,不管听到什么动静谁也不准起身和说话。都听好了没有?”
除了矮个子和老马之外,监房里所有人一声吆喝纷纷响应。矮个子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惹怒了这位一向公平公正的室长,新人都已到位了,为什么室长还要安排他值双岗?老马搞不清楚什么叫双岗,但当然也明白作为刚进来的人肯定没什好事会轮到自己头上。
所谓值双班,就是每晚的上床铃声响过之后,每间监房里面必须有一个人不能睡觉,从十点开始到第二天早上六点起床,整个监房不能熄灯,这个值班的人要站在监房里的一个角落看着大家一个一个入睡。这是看守所为了防止有人自残自杀而采取的措施,为了节省人力成本和调动在押犯的积极性,看守所把这项工作交由犯人执行,让犯人之间进行互相监督。按规定,监督睡觉值班的人只需值两个小时,两小时一换不会让人感到负担太重,不会影响到值班人员的休息,这样一个晚上需要有四人值班。但今天小疤子只安排矮个子和老马两人值班,这样每人得值四小时,这个就叫做双班。
小疤子之所以要这样安排还是因为他的肚子问题。小疤子怕晚上肚子一疼会引起拉稀,把大便忍到明天上午10点去厕所解决那是忍不住的,全部拉在裤裆里也是不可能的,只有拉在矮个子刚刚洗干净的两只木桶中。按规定,大便是不能拉到尿痛里面的,特殊情况当然可以例外。但小疤子担任室长必须以身作则,并且他也是个极爱面子的人,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违反规定?在尿痛里拉稀大便,声响与男人射尿到桶里发出的声音差不多,但两者的气味相差太大,所以小疤子命令同一个房间的人全都把头蒙在被子里睡。这样,就只有晚上值班的人才能看到小疤子把大便拉到尿痛中。把值班人员安排得少一个就少一个人看到这种尴尬场面,少一半就少一半的人知晓,如果仅仅安排一个人值班当然最好,但难以实现,老头刚进来很多规矩他还不懂,贸然让他一个人担当如此重任小疤子放心不下;而对于矮个子来讲,小疤子已经答应过他只要监房里有人进来,矮个子自动升级。小疤子清楚这小子对今晚的安排肯定不满,虽然嘴上他不敢说什么,矮个子心里头肯定不服。小疤子作为一个领导,有必要安慰他几句:“小锉子,你站好最后一班岗,从明天开始,老末这顶帽子就不是你的了。”
矮个子直腰立正:“请室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小疤子赞许的点点头:“嗯,不错!那个新来的老头就睡你隔壁吧,我把他交给你了,你给我好好管教他。按老规矩,明天开始让他走新人到岗流程。”
矮个子露出会心的笑容,朝老马面前走过去。
矮个子指挥老马把毛巾、杯子和吃饭的碗放到统一的地方,然后拿了老马的被子往角落里面一扔,告诉老马这是他晚上睡觉的地方。。
老马把被子放下来,被子距离木桶近在迟尺。老马皱着眉头说:“尿桶离得太近,我闻不得那味道,过敏。”
矮个子说:“哦嗬?你说啥子?还把自己当成公务员吧?你还指望谁来伺候你是不是?你闻不得那味道?难道就该我们闻得?你有没有听到室长的话?老子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从现在起你要叫老子师傅,老子教你所有的规矩,你要是没学好,老子会打断你的狗腿。”
老马好汉不吃眼前亏:“师傅!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我闻着那味道晚上睡不着觉。”
“格老子的,你没听到室长说的话?今晚我们两个值班。我值上半夜、你值下半夜,上半夜你还得学一学老子是咋个值班的样子,第一天进来你就要睡个好觉?睡你个锤子!”
老马从进入房间之后本能的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也可能是接连几个晚上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他的意识短时间出现了模糊,他亲切地感到好像又回到了几十年前他初到沿海打工,为了节省租金,他们同一个工厂的十几个同事公租一间屋子。潜意识中,老马把这一屋子的囚犯当做了他的同事,而把矮个子真的当成了他师傅。他好意对矮个子说“师傅,我以前值过班,用不着学的。”
“啪——”的一记耳光,响亮的声音把整个房间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大伙都停下来看着小疤子。
矮个子壮着胆子大骂老马,同时也为了掩饰自己违反了监房规定的过错:“你懂个锤子!啊?室长命令我好心来教你,你这个龟孙子根本不把我们的室长放眼里,我来替室长好好教训教训你。”
这一个耳光把老马打醒了。他捂着脸看着矮个子,眼睛里饱含屈辱的泪水。老马虽然心地善良从不招惹是非生非,他受林局长等人的欺负也只会忍气吞声,但他长大了之后还从来没挨过别人的打,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老马竟然会被一个论年龄不到老马的一半、而且是个农村人的耳光!天理不容啊!老马从上世纪活到这个新世纪,活的就是一张面皮,老马岂能忍受如此的奇耻大辱?老马使劲抹了一把泪水眼睛就变红了,红的像参加角斗的公牛,他身体敏捷得不像六十多岁的老头却像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他越过好几个挡在前面的人一下就跳到了那只尿桶面前,只见老马单手握住尿桶一角在空中抡了一个大圈后脱手飞向矮个子。矮个子反应快,加上他身体高度的优势,稍一低头,尿桶从矮个子头顶飞过,“砰—”的一声尿桶碰在墙上碰散了架。
这一来七号号子就像被一只被捅了的马蜂窝,里面的人齐声怪叫,没等小疤子发话,所有嫌疑犯自地发分成两拨,一拨人死死按住老马,另一拨人拉住像发怒了的公鸡似的矮个子。
由于号子里动静太大,惊动了外面的监管人员,他朝这边喊话:“7号,干什么呢?”。一位年龄看上去比老马还大的在押犯接嘴:“报告—,没干什么?有人摔倒了,没事了!”这位是7号号子里名列小疤子之后的老二。
老大也就是室长,他气的脸都发黄了,他先走到矮个子跟前骂他:“谁让你他妈的动手的?你没见这老东西要跟你拼命?混账,罚款五十。”
内部罚款也是小疤子定的规矩,小疤子归根到底只是一个无赖,他的所谓管理都要以攫取个人利益为前提。
小疤子再走到老马跟前让人松开手。老马爬起身站起来了,毫无惧色地迎着小疤子的目光。
小疤子狞笑一声,狠狠地对老马说:“你这个老东西竟敢摔坏了尿桶,该当何罪?”
老马现在知道了这个额头上又一块闪闪发亮小疤子的年轻人是号子里的室长,老马以往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是从不为难领导的,老马说:“摔坏的东西我负责修好,我这么大年纪挨他的打,这种没大没小的畜生你是怎么教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