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和老马之间的关系渐渐又恢复到了从前,老马还在继续做我们家的邻居。近来,老马像是搬走了一样,好长时间不见他露面,我分析:他真的去省城上访了。
妥善解决群众的上访问题是维稳的重要一环,省里为了增加与群众接触的渠道和安抚上访人员情绪,除了设有正式的信访办之外还增设了几个预备接待信访办,安排了从重要领导岗位退居二线或退休下来的德高望重的老同志担任预备信访办主任,目的是让政府及早和直接听取到上访人员的诉求、及时探讨解决问题的途径和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从而为信访办疏解矛盾提供依据和方法。老马第一次上省城上访就先到了这样一个预备信访办,预备信访办的主任是一个上过中越自卫反击战前线的侦查连长,姓洪、洪连长,立过两次一等功,头部受过严重伤,他是从省监察部门退休的正局级干部,六十多岁了身子骨却还健壮,除了因头部受过伤至今仍会间歇性发作之外,身体再没其他毛病,洪连长强烈要求发挥自己的余热,被组织上安排到预备信访办继续为党和人民工作。
老马上访的内容有两项:一是向省委组织部反映情况,举出很多具体事例,实名举报和揭露林某某为雁过拔毛型贪官;二是请求省公安部门和检察院复查邓建国母亲被撞至重伤一案。洪主任见过老马递交的材料,了解到老马也是一位六十多岁的退休工人,对老马产生了敬佩之意:一个已经获取了退休金该在家中享受天伦之乐的人还对目前的反腐斗争这么热心,洪连长认为他一定是一个嫉恶如仇的群众,所以立即安排与老马约谈。
洪主任当面翻开老马递交的上访材料,先避开材料中有关林某某的问题一时不谈,单指出老马不是被撞致伤的当事人亲属,问为什么由老马来提出申述。老马回答说:被撞人已经死亡,而被撞人的儿子现在还在监狱服刑,媳妇和孙女去了国外,其他几个亲属也不在本省,自己是被撞人儿子的师弟,觉得被撞人没有受到公正待遇,所以特代替她儿子来省城上访,讨回一个公道。洪主任再问老马:被撞人的儿子有没有委托过你?老马照实回答说:没有。接着洪主任又问起关于邓建国母亲被撞的细节、关于法院判案的具体经过等等,老马没有一处能说的详细和明白。洪主任对老马说:“作为信访人必须客观表达申述事件的本来面目,原原本本,是怎么回事就怎么说、怎么写,是什么程度就讲什么程度,这就要求上访人要如实提供材料、反映真实情况。如果事实不清,会妨碍信访权力行使的正当性,对信访权力的实现造成障碍,还会导致办理机关在审查和办理环节遭遇到本不应有的障碍,最终损害的还是当事人的利益。有关撞伤一事的上访,我看你掌握的事实和资料并不充分,你作为当事人亲属的资格也没有任何有利的证据,所以,我建议你撤销被撞致伤一案的上访。把你的时间和精力都集中到第一条申述怎么样?”洪主任说的条条是道,搬得出政策、讲得清原则、还关心和考虑到了当事人及上访者的利益,老马不得不心服口服的说:“好,你说的我全都能听明白、都能接受。现在政府里的干部像你这样的老同志是越来越少,越是有本事、有水平的干部对老百姓越加和蔼,我今天总算是真正看到了希望。好,我完全听你的,撤销第二条申述。”老马心里打着注意:一个多月后师兄就能出狱,依他师兄的性格,老邓出狱后一定会为他母亲当年被撞致重伤而肇事者逍遥法外一事提出上述,到那时候我告诉师兄在哪能找到洪主任这样的好人,他母亲被撞伤一案料必就能得到公正处理,所以老马很爽快的答应洪主任,同意撤销上访材料中的第二项内容。
洪主任把话题一转:“你的第一份材料我也看过了,我相信你揭露的都是事实。像林局长那样的雁过拔毛式腐败导致了国家扶贫和鼓励个体创业的优惠政策优官不优民,使群众负担加重、老百姓的利益受到侵害,这种腐败虽然一次性涉案的金额不大,却严重败坏了党和政府在群众中的形象。”老马听得心里非常舒服和熨帖,看得出来洪主任对这类腐败分子非常气愤,他继续听洪主任说道:“雁过拔毛式腐败就是苍蝇式腐败、或者像你在材料里说的蚊子式腐败,是那些权利并不大官员的典型腐败方式,少数基层干部在资金分配、审批审核环节以及管理基层事务的过程中,滥用职权侵害群众切身利益,捞取非法利益,数额虽不大,危害确实不小。”老马问:“这么说,党中央和国家政府对这一类小腐败也会重视、也会管?”“看上去小,实质上大,直接侵害人民群众,党和政府当然要管,坚决地管!”洪主任告诉老马,中央已经下大决心整治腐败,既打老虎又拍苍蝇,腐败分子人人喊打,党中央和人民政府针对治理雁过拔毛式腐败,正在构建反腐败斗争上下联动新格局,层层传导压力、层层落实责任,推动全面从严治党向基层延伸。
听了洪主任一席话,老马如同醍醐灌顶,他钦佩洪主任的政治理论水平、佩服洪主任沉稳干练的工作作风,他让老马吃下了一颗定心丸。老马心想:我们的党和政府毕竟还是好干部多、坏人少,有洪主任这些清政廉洁、奉公守法的领导,林局长那样的官员寿命不会太长了!洪主任提醒老马说,说老马的检举材料本来也可以直接交给浔江市里的信访办或是市政府,那样解决问题更直接,处理的时间可能会更快。看到老马脸上露出了重重顾虑,洪主任说人民群众应该相信各级人民政府,我们国家这么大,官员和百姓这么多,出了几个腐败分子不必大惊小怪,也不能怀疑政府官员就会官官相护。洪主任诚恳地说:“既然你已经把材料递到我这来了,也没关系,我会把材料转交给有关部门,马上会有人继续跟踪和调查,但处理起来得速度上可能会比你直接找市里面会慢一些。”老马说:“慢一点没关系,这么多年了,我终于盼到了这一天!太感谢政府了,太感谢洪主任您了!像您这样的干部就是我们老百姓的青天大老爷!”洪主任说,为人民服务是我们党的宗旨,为老百姓办事是我们应当做的,不用感谢,要说感谢,还应该感谢你们这些关心党和人民政府事业的底层百姓,像你这么大年纪了,若不是对党和政府有着深厚感情、若不是真正有了困难或冤情,谁还会跑到这地方来申述、上访?老马感动的紧紧握住洪主任的手,许久说不出话来。洪主任看了看时间,对老马说:“已经中午了,饿了吧?我请你这位老同志一块吃个工作餐怎么样?”老马说:“这怎么行?你帮我卸下了在我心头结了几十年的疙瘩,我应该好好感谢你,如果看得起我,我请你还有这几位小同志一块去喝杯酒、高兴一下。”洪主任告诉老马,他们是绝对不可以接受请吃喝的,请老马理解、让他别客气,老马只好作罢。
就在老马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洪主任问老马:“这位老同志请你稍等,我有一个私人问题向你打听一下:你知道邓奇兵这个人吗?他是我的战友,他复员到了你们县,听说就在你刚才说到的那家工厂做工人。”老马摇头说:“邓奇兵?没这人。我在工厂很多年,从部队当兵复员姓邓的人,只有我师兄邓建国。”洪主任问:“你师兄多大年纪?他长什么样?”老邓答:“比我大几岁,年纪看上去和你差不多。大高个,长得腰也粗腿也粗,眉毛胡子都粗。”洪主任激动起来:“那他是北方口音吗?”老马说:“他一家都子是北方人,包括他找老婆也特意找的辽宁人。”洪主任站起身拉住老马:“你说的这人就是邓奇兵。他什么时候改名叫邓建国的?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从不和我联系?啊!我知道了,原来他—”但就在这一刹那,洪主任刚才还拉住老马的手突然撤了回去,洪主任用双手死死的抱住自己的脑袋,他的两只胳膊仅仅往里夹住头,夹得自己脸色发紫,夹得眼珠子也往外凸,好像要爆了出来。老马惊慌的不行,他不明白为什么洪主任一下子变得如此骇人?“这是怎么啦?洪主任,你这是怎么啦?小伙子们,快点救人啊!”一直静坐在一旁替他们倒茶水的一个小伙子赶过来搀扶住洪主任,不过他并不惊慌,小伙子告诉老马说,这是洪主任的老毛病了,每天一到中午就会发作,激动的时候还会脑袋痛。小伙子让老马不用担心,洪主任没什么危险的,等下他就会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小伙子让老马自己先找地方吃饭去,如果事情还没完可以明天上午再过来办理。老马奇怪的问,小伙子你刚刚说洪主任马上就能恢复正常,为什么下午不让我来?我下午一定过来的,不是我的事情完没完,我放心不下洪主任。多好的干部啊!我之前从来没见到过的好干部。小伙子解释道:我刚才说的只是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实际上是不正常的。老马急了问:洪主任他会怎么样的实际不正常,你这么讲我就更不放心了。小伙子说,我没办法说的清楚,那你下午过来吧,等你自己过来后就知道了。
洪主任之所以有这样子的毛病是因为他的头部在越南战场上受过重伤,他的脑袋里面还有一块弹片没有取出来呢!那块小弹片戳在洪主任的脑中枢神经边缘,因为怕在手术过程中伤到中枢神经要了他的性命,这块单片就这样一直留在洪主任脑袋里面了。那块弹片虽小可它还是活动的,而且它每天的活动还很有规律,那弹片在洪主任脑袋里的活动轨迹上有一个转折点,到达这个转折点之前,洪主任头脑清晰、思维活动一切正常,过了这个转折点,洪主任就好像穿越到了30多年以前,回到了当年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战场上。弹片每天活动到这个转折点的时间基本上就在正午。刚才,洪主任向老马打听到了他的战友、也是他的老下级邓奇兵的消息,心里一激动,脑袋就突然疼了起来,他刚刚想清楚邓奇兵是因为进了监狱才和自己失去了联络,却不明白邓奇兵为何要改名叫邓建国,就在洪主任还想做进一步思索的时候,正午时间到了,头脑里的那块弹片到了转择点,他很快要进入到另一种状态。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