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李无解牵马去饮水的时候,认识了铁匠铺拉风箱的年轻人,也就是铁匠铺主人王大壮的儿子王小凯。王小凯是专门替客人饮马,客人在铁匠铺预定了钉马蹄,刚好有事脱不开身,便给了王小凯几个碎钱让去饮马。于是两个同龄的小孩子在河边饮马的时候便认识了。
熟络起来后,李无解经常去王小凯家的铁匠铺,而王大壮听说李无解识文断字,以及李无解的悲惨经历,便用一日三餐为酬,请李无解给自己的儿子教字,于是,杨淳和李无解便在库木这个地方,终于不再挨饿了。
其间,杨淳在耍枪的时候,见李无解一脸痴迷,想着既然不急着离开,何不传授一些枪法给李无解。于此,李无解的日常便又多了一项,便是每日早晨单手持枪,枪尖对着院中正屋前一根还未倒掉的柱子,柱子上被人画了几个嵌套的圆。杨淳要求李无解的枪尖不能出这几个圈。如此,是为了锻炼李无解的臂力。
而在李无解流着汗端着长枪的胳膊颤抖的时候,杨淳在在正屋前的一块台阶上打坐吐纳。
这一练,又是半个多月过去了。二人也收拾着要准备去寻找亲人了。
这一日中午,李无解饮马归来,路过王大壮家的铁匠铺,和无生意上门正拿着毛笔在粗麻纸上描画的王小凯笑说一番,便揣着王大壮给的几个馒头,牵着马儿往回走了。
马的脖子上还挂着两只李无解在饮马的河边芦苇丛中设套套住的野鸡,不时扑棱下翅膀,弄得马儿不舒服,不停地摇头打响鼻。
快要到院子时,在门口,李无解便喊了起来,“师父,我回来了!”是的,李无解做了杨淳的徒弟。就在几日前,杨淳观李无解练习枪法颇有天赋,而且为人极为有礼懂事,于是收了李无解做徒弟。
只是,就在李无解喊叫师父的时候,院子里并没有如往日一样出现杨淳应答的声音。李无解还暗自奇怪,把马儿牵到院中,也不拴,便走到了厢房之中,刚踏脚进门,李无解就大呼一声师父。
此时的杨淳,正坐在墙脚,斜靠着墙,胸前还插着一柄长刀,右手中紧握的长枪还刺在一个灰衣大汉的身体里,灰衣大汉怒睁着双眼,似乎死不瞑目,而在屋子其他地方,还躺着另外几个人,不过看模样,已经死去了。
“无解,你来了!”杨淳看到李无解终于来了,神情一松,心头也松了一口气,而刚说完,就哇的一声突出一口鲜血来。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李无解哭着,扑上前无,扶着师父,看着师父胸前的长刀,正要拔去。
“别拔!”杨淳止住了李无解的动作。杨淳摇摇头,“师父不行了!无解你听好,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去找你的家人,去找我的家人,”说着,长吸了一口气,“我的软甲……”
李无解瞧着师父,只见师父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软甲,“里头有我杨家枪法的枪谱还有内功心法,只有配合内功心法,才能真正练成杨家枪法!你一并都带去,如果……如果……”说着,声音有些哽咽,已然流下了一行清泪,“如果碰到我儿杨坤,记得再将心法和枪交给他!”
“记住了吗?”杨坤睁着眼,盯着李无解,呼吸急促,似乎有痰在喉间喘息起来。
“记住了,我记住了师父!”李无解哭着,不知道如何办才好!
“痴儿啊!”杨淳叹息一声,想要抬起左手来,擦去李无解的眼泪,抬到半途却顿住了,陡然又无力地垂落在地。
“师父,师父!”李无解看着师父模样,连呼几声,却都没有回应,终于知道师父已然逝去。
悲泣一阵,李无解终于想起此刻还有其他死人,这才站起身来查看。
地上共躺着三个人,都是灰衣短褐打扮,再加上杨淳枪尖刺死的那个,总共四个人。李无解踌躇一阵,便将四具尸体全都拖到了厢房的一角。完了,李无解才收拾起师父的仪容来,给师父擦干了嘴角的血迹,把那柄长刀拔了出来,直觉入手十分沉重。
李无解在院落中清理出一块空地,挖了一个坑,将师父掩埋了。在将师父背出来的时候,正在院中吃草的马儿发觉到了异样,走到跟前,使劲拿鼻子蹭杨淳的身体,似是要将杨淳唤醒,看到此般情景,李无解又是一股眼泪,抱着马脖子哭了起来。
李无解最终也没在院落中起坟头,只是将师父掩埋后将坑填平,以免以后再来人看到了,对师父不敬。对着掩埋师父的地方,李无解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便收拾好师父的褡裢行囊等,挂在马身上,走到门外,骑到马身上便驾马而去。
李无解的背上,背着师父的长枪,腰间,挂着那柄长刀。
就在李无解离去后不久,在结尾的那处院子里,突然燃烧起了一阵大火,大火很快蔓延起来,最终,李无解住过的那间厢房,终于在大火中轰然一声倒塌,掩埋了四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站在库木镇外的李无解看着远处飘起的浓烟,用一块布护住了自己的口鼻,将马背上的一个帷帽摘下来戴在头上,拨转马头,一夹马肚,嘚嘚声中,就消失在了烟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