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旋着的森冷圆月没有劈进莫将军的面门,还在转着,有一只五指跳动如拨琴弦的手让它一直在转。灵动手指在森冷圆月的侧面拨弹着,每根指头都点在柴刀的木柄上,柴刀就在指尖上转的更快。
莫将军轻叹道:“掷月式,真是可惜了,弯刀的绝技用到了柴刀上,内力也甚是虚浮,实在逊色太多。”一抖手,森冷圆月又飞了出去,比来时更快,流光一闪间就跨越了偌大距离,方向所指是墙头的鱼生翅。
鱼生翅被父亲掷出,半空中伸出左臂勾住了墙头一翻而上,猝然听到父亲的惨哼声,向下看去,见鱼轻流胸前血流如注,踉跄倒地,惊的大呼:“爹爹,你怎么了?”
呼声还在墙头飘荡,光轮急飞而来,旋如圆月的柴刀“噗”一声斜切入了鱼生翅的胸腹间,摇晃了两下,鱼生翅从墙头坠下,在小院的地上滚动了两圈,仰面躺在了鱼轻流的身侧,身体已经不能动弹,却仍艰难的偏过头去呼唤父亲:“爹,爹……你醒醒,你和翅儿说话啊……”
“这里不用理会了,你们去屋里翻乱东西,拿些财帛。”莫将军随口吩咐甲士,像是在说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后走向土墙,拔下了插在墙上的芒金弩箭,接着转向躺在地上的父子二人。
鱼生翅躺在地上,胸腹间衣服被涌出的血浸湿,身下地面一片殷红慢慢扩大。
“疼……爹爹,翅儿很冷……”
“翅儿,快跑,快跑……”鱼轻流呼吸已微弱,仍口中喃喃,声音几乎不可闻。
脚步声来到近处停了下来,鱼生翅眼中映入了一个黑甲黑袍的身影,莫将军在他身侧蹲了下来,声音像是冬日无情的冷风:“知道吗?你有罪!”
鱼生翅看着近在眼前,被陷阵兜鍪遮掩了一半的面孔,手臂挣扎着动了动,可是握在手里的弯月短刀却举不起半分,不甘的望着莫将军,虚弱地挣扎出几个字:“你……胡说,忘恩负义之人,禽兽……不如。”
“你的善良并不值得赞赏,你的无知害死了你,这世间并不是如你想象的那样,我一点也没有觉得歉疚。看着你,我只觉得看到了一个可笑的人……就像曾经的自己。”莫将军笑声扬起,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渐渐浮现出一股难言的味道,话语遽然转急,如锋利的刀片从牙缝中挤出:“你还没看清楚,这无情的世间已容不下善良,善良就是一种罪!”
冰冷的笑声还回荡在小院中,莫将军兜鍪中的双目这时已经变得疯狂而怨毒,陌生得如同另一个人——另一双眼,那样的眼神鱼生翅只在受伤的野狼眼中见过。
发泄完积怨已久的情绪,深吸一口气,莫将军迅速恢复了平静,看着鱼生翅原本清澈如水,这时却隐含痛楚的那双眼,似乎想起了什么,淡淡低语道:“我也曾用如你一样善良的眼睛看这世间,却不知道等待着我的是——”
可是话未说完,却长叹一声,缄口不言,起身向院外走去,屋里的甲士们刚刚走了出来,匆匆随着莫将军出了院门,在残阳血色映照下远去……
——
——
村中的哭嚎惨叫声渐渐稀散,鱼生翅已然不觉得疼痛,却如同坠到了寒冰地狱,身体寒冷,心更寒冷,这些惨叫声都是他熟悉的人发出的,鱼生翅脑海中闪过很多面容,小海带,铁网哥,船墩子,船墩子的爹……还有渔村里的许多人,这些人都因自己而死,都是自己救了那两个人,想到这里,鱼生翅悔恨交加,已经泪流满面:“爹爹……翅儿……做错了吗?”
听不到父亲的回答,鱼轻流静静地趴在地上,早已呼吸断绝。
鱼生翅努力想要转头看看,却换来身体的一阵剧烈抽搐,脖子僵硬的根本无法转动,他感到了死亡的来临。
“爹爹一定是死了,是我害死了他,害死了全村的人。”鱼生翅眼角渗出了鲜血,混着悔恨的泪水,化为血泪,顺着脸颊流下……
“吧嗒”,血泪坠于地面,破碎四溅……
鱼生翅长吁出一口气,眸子黯淡了神采,瞳孔中那一点灵魂之光倏然幽深下去,直至从眼中彻底消失,带走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念头。
“我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