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吴英雄也看出萧秦留自己用饭是虚,寻个由头护送自己这支半军半民的队伍到岚州边境才是实。虽然弄不清他的真实意图,这份人情却不能不领,当即慨然道:“若萧兄有机会到岚州做客,德舍命陪君子也要与你喝个痛快。”二人一起大笑,萧秦招当即呼手下亲军结束宴饮,与岚州军一起开拔。
此番奉萧秦之命聚集在马邑的契丹军虽然众多,但都是朔州地方契丹贵族的部属。众贵族只因参与了这场奴隶买卖才领军前来助阵,收到黄金后便纷纷向萧秦告辞离去。是以护送吴英雄的萧秦本部实际只有一千精骑。
人数虽少,但萧秦身份是辽国朝廷特使,所带的骑兵出自皇家皮室亲军,不管是心存不轨的契丹贵族,还是想要火中取栗的边境马贼,挺而走险之前都要掂量一下,袭击皮室军的人,是否有能力承受上京的雷霆之怒。
一路上,辛古所率骠骑营远远放出十里开外斥候圈子,皮室军的人再在五里左右放出探马,外间稍有风吹草动都逃不出耳目。
“吴兄请看,这处乃是东汉时屯边的边民遗迹,只因汉末黄巾之乱,诸侯并起,马贼横行,村民被迫放弃了这里。朔州乃中原和大漠的分界线,每当中原兴盛,便有无数汉人在此屯垦生息,中原变乱,则又荒废。大辽朝乃胡汉共主,故百年来虽然中原板荡,朔州的居民非但不见减少,反而繁衍日盛。”萧秦指着一处残垣断壁道,他兴致颇高,一路扬着马鞭向吴英雄介绍北国风光,路过一些古代战场遗迹时,更指点点江山,显得胸中颇有沟壑。
吴英雄与他并辔而行,并不多说话,只留心着周围的地形。朔州乃是燕云十六州之一,雄峻的山峦犹如天然屏障,隔断南北,契丹得燕云十六州,一是地势之利、二是汉人之力,终成大朝气象。不过辽国对燕云的经营也当真用心,沿途只见地形险要处皆有建有寨堡,广阔的草原虽无兵马驻守,但部落男丁人人持弓佩刀,只要一声令下,立成数万骑军,战力稍差一点的中原军队就吃不住这狂风暴雨一般的骑兵集群。
半日时间转瞬即过,红日西斜,二人看好一处山丘,便引领军民扎下大营。万余汉民被大军围在当中,锦帆营、横阵营、拔山营、辎重营以大车首尾相连,结成坚固的外围车阵,防御敌人和野狼侵袭,骠骑营、白羽营、陌刀营屯驻于外营与民户之间,以便保护民户不受冲入敌军伤害,同时防止民户骚乱冲击外围防线。萧秦则引契丹军挨着岚州军择一山丘扎下大营。
辛古整日都带领骠骑营在外游荡,直到日暮时分才回到营中休息,吴英雄亲自递给他一皮袋水。
辛古接过水袋猛饮一口,望了望不远处契丹人的营帐,他是契丹人,此刻见到母族的军队,脸上神色却有些漠然,对吴英雄低声道:“大人,这伙人来历可不寻常,吾看他们旗号行止,乃是卫戍皇帝的宫分军,向来跟随皇帝左右,不知为何跟了这汉人达官,你可要多加小心。”
吴英雄原本以为萧秦不过是汉化了的契丹人而已,奇道:“萧秦是汉人?你又怎的知晓?”。
辛古睁大眼睛看着吴英雄道:“好牧人闭着眼睛就闻得出是牛是羊,汉人还是契丹人一望便知,这萧秦定是汉人。”
听他说得恳切,吴英雄也便信了,兴许好像后世日韩人和国人虽然长得很像,但一堆亚裔里面,中国人却能一眼看出哪个才是同胞,这辛古既熟悉汉人也熟悉契丹人,自然能分辨清楚萧秦的种族。这也恰好解释了他为何要向吴英雄示好,又亲自带兵护送这批汉民的缘故。
抬头朝契丹人营地望去,宫分军早已搭好皮帐,皮帐之间燃烧着熊熊篝火,萧秦坐在营中一处空旷的高坡之上,一边饮酒,一边看着契丹士卒在营内外进出忙碌,似乎是察觉吴英雄等人,将头转过来对着他们微微一笑,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烧烤肉类烹煮晚餐的香味吸引了野兽,营地四周不时传来阵阵狼嚎,但这里人多势众,除了那些汉人民户显得有些害怕之外,不管是岚州军还是契丹人都若无其事,只在营地外面又多点着几把篝火而已。
众汉人民户一路上被岚州军护卫在中间行进,慢慢清楚了此番并不是被胡族转卖,而是岚州节镇将他们赎回汉地,多有喜极而泣的,此刻有的一家数口依偎在篝火之旁,有的胡乱凑在一起互相取暖,躲躲闪闪地往周围的军卒身上打量,确认这就是汉军,多少人将自己的大腿拧得乌青一片,才相信这不是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