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英雄笑着接过来咬了一口,饼硬梆梆的,差点把牙硌着,这胡则已官居节度使,吃穿用度却和普通军卒相差无几,单凭此点,就令许多锦衣玉食却无能的官员汗颜。想到这里,吴英雄便甩开腮帮,三口两口将手中的食物吃完,又端起茶碗猛灌一气,用袖子擦了擦嘴巴,咧嘴笑道:“吃好了,咱们这边出发吧。”
此时的金陵城不若后时那般大,东南西北四面城墙加起来却也有二十多里长,城墙上端宽度是二丈五尺,能够摆放得下巨大的床弩,骑兵也能在城墙上活动,城墙下端宽度超过三丈五尺,高二丈五尺。整个城坯是夯土而成,但外面包了一层比土坯更加坚硬的砖石,整个城墙显得十分坚固。围绕全城都有宽大而深的护城河。它既是环城水运道,又能有效增强城墙防御的坚韧性,护城河与大江、秦淮水,以及城内水道连接,流经城内各坊。而城内水系和城外水系的沟通,主要靠白天通航,夜间锁闭的东、西水关。
离开石头城,吴英雄与胡则二人首先来到紧控长江水道的西面水关,也就是龙光门。由于此门极为重要,敌人很可能借助水军直接冲杀入城,所以胡则布置了重兵防御,不但在龙光门内侧的两座瓮城上都步下重兵,还赶制了带着各种倒钩尖刺的铁网布在水底,防备宋军派人潜入城中。水关内外各有一座木质加包铁皮而成的厚重大门,平日只用粗大的缆绳悬挂在城门楼上,一旦战士吃紧,便由力士斩断缆绳放下,彻底堵死水门。
“这就是千金闸。”胡则介绍到,说话间,负责镇守水门的凌波都虞候、讼江巡检卢绛上来相见。他在军中资历远超吴胡二人,早就拜上柱国,为节度使也在二者之前,所以吴英雄与胡则都一起向他见礼。
卢绛呵呵笑道:“两位老弟跟老卢这么客气,莫不是看不起老军汉。”说着伸手将胡则搀起来,他指着水门幽深的门洞道:“宋军有多少人敢进来,老夫就留他多少人命在这里。”
“好,卢将军真是老当益壮。”胡则击掌叹道,这时旁边的士卒闻听大名鼎鼎的吴节度前来巡看城防,都围在一旁看热闹,卢绛笑道:“老了,吴将军未满三十而官拜节度使,真是羡煞老夫手下这些壮士,他们可都是和仰慕你的。”说完向身后招呼道:“钟麟、钟杰、钟英你们三个混小子,平日里不是说从军当如吴节度吗?还不过来参见。”
围观的军卒哗的哄笑起来,倒有几个穿着校尉服饰的年轻将官月中走出,对三位节度使行以军礼。其中卢绛已是年过花甲的老将,胡则正当壮年,而吴英雄年级不过二十多岁,而且由于生活条件比这时代的大多数人要好,看上去竟刚及弱冠之年一般,却已做下偌大功业,端的让这些年轻将领羡慕慨叹。
卢绛笑着介绍道:“这是犬子,年纪也不小,不及两位老弟多矣,老夫百年之后,还望两位老弟多多提携他们。”
吴英雄见这三名青年校尉都是英气勃勃,心道,这便是上阵父子兵了,不由叹道:“将门虎子,果然不凡。”转身对卢绛道:“卢将军乃是军中长辈,吾当与三位虎子兄弟论交。”胡则也点头称是。
卢绛颇有些满意吴英雄这低调的态度,叉腰笑道:“休提将门二字,吴将军,你不知道我卢家乃是书香世家,我曾祖还做过状元哩。”
见胡则和吴英雄大为吃惊的样子,卢绛不由的得意的大笑道:“确实如此,不过老卢第一个做了不肖子孙,先父将我送到白鹿书院求学,可是我实在不耐那腐儒做派,只是喜欢跑马射箭,于是便纠集一帮好兄弟投了军。害的他们几个跟着我当被读书人看不起的军汉。”言虽如此,语气却颇为傲然。
胡则对吴英雄道:“吴兄弟,老哥我是个粗人,不过卢老将军却同你一样,乃文武双全之人。做得一手好词,年轻时也曾迷醉了不知多少怀春少女的。”
吴英雄未想到这位老将军竟然是如此一副跳脱豪迈的性格,不由大为心折,沉声道:“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当今天下正用兵之时,好男儿自当投笔从戎。”
这话大对卢绛的脾气,当下对吴英雄又一阵夸赞,吴英雄和胡则二人道还要巡看城墙,卢绛便令他的三个儿子一起相陪巡城,也好有些进益。
一路上,不时有年轻的将领过来见礼,南唐本来重文轻武,这些时日来吴英雄凭借军功快速窜起,使这些军中精英颇感有荣焉。
“若说全城最紧要之地,恐怕便在此处。”胡则指着不远处的南门伏龟楼道。
金陵城其他各处都是依山带水,极是易守难攻,唯有南门城外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敌军很容易便可以在南门外聚集大队人马围攻城楼。吴英雄想起的是将近一千年后的一支兽军也是由后来叫做中华门的南门突破了金陵城防,才有了后来那场惨绝人寰的屠杀,重重的皱起了眉头。
正因为南门是整个金陵城防的薄弱之处,历代君主都对此做了特意的加强,此处的城墙修的比别处高大厚实不说,城内连筑了三道瓮城,城外护城河比别处要宽一倍,更一改木制建筑的传统,纯用砖石砌成城楼,为了防止敌人在平原上使用巨大的抛石机轰击,城楼修筑得类似后世的碉堡一般低矮,状若伏龟。故称为伏龟楼。
眼看一行人都陷入沉默,胡则忽然转过头问道:“吴老弟,若是你领军攻城,攻破南门有几分把握?”
吴英雄眺望远方,宋军已经在南门五里开外建立的营垒已经初具规模,穿着粗布军袍的士卒们正挥汗如雨的在日头下劳作,一条宽阔的壕沟围出长方形的营盘形状,壕沟内侧红色的泥土推成的矮墙正不断加高,更远处还有大车将刚刚采伐下来的大树运来堆积在营垒之中,一些工匠将这些木料制成营盘的栅栏或者投石车、云梯的攻城器械。一支约五千规模的骑兵在旁警戒哨卫。更远处,厚厚的乌云正在西方聚集,层层叠叠的宛如一座巍峨的高山缓缓地向东移过来,一场狂风骤雨正在临近。
大概是为即将到来的王明潘美所部准备营盘吧,吴英雄估算正在修葺的宋军营垒规模大概能屯驻五万大军,到时候金陵南面会基本被宋军封死。他听了胡则的问话,沉声答道:“南门城厚池深,虽然地利不如其它各门,但只要守城的兵力足够雄厚,单凭刀来箭往,若是不出奇兵,正面攻城怎么也拿不下来的。”
胡则闻言皱起眉头,自从神卫军主力被宋军一举击溃后,原来驻军十数万的金陵城现在仅有五万军队,兵力比之从前是大大地削弱了。本来还可以指望刚刚离开金陵的吴英雄所部回援,可是自大江上游局势糜烂后,吴英雄的部属负责守御的常润二州变成了金陵唯一可以依靠的后方,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若不是局势崩坏到一定程度也绝不可能将之调离常润入援金陵。当王明、潘美、刘遇率领大军解决唐国沿江各个堡垒要塞,与曹彬合军城下之时,宋军总数将近二十万之众,对唐军形成四比一的优势,到时候如果南门之战真的以双方投入的兵力雄厚程度决胜负的话,恐怕有失守之虞,想到这里,胡则对吴英雄一拱手道:“吴老弟,现在城内兵力单薄,南门防务又甚为紧要,老哥想奏明陛下,由你负责统带神卫军留守金陵各部,以及我天德军十个指挥五千人负责金陵南面防务,未知你意下如何?”
吴英雄也想到,在火药未通行之前,南面城墙确实是金陵城最为脆弱的部位,自己在这里防守倒是可以放心一些,只是指挥的军队大都不是自己的直接下属,到时候恐怕有些费力,于是笑着拱手道:“敢不从命,谢胡兄举荐。”
胡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老弟不是孬种。”以吴英雄现下的名望地位,负责一面城墙的防守乃是大材小用,所以胡则也不虞朝廷不准,所以说完便叫南面城墙的天德军校尉过来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