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寞重泉哭不闻,萧萧墓雨人归去。
白居易所写的寒食日诗《寒食野望吟》描写的正是在寒食节这天,家家上墓扫拜的情形。这日正是寒食,昌德宫中的柳树开始发出嫩黄的新芽,宫女们在花园中挂起彩绳,荡着秋千,竞相嬉笑打闹着。面对着春意盎然的景象,江南国主蔡煜却吟出这首悲凉的诗。
在金陵西南面的祖堂山上,安葬着两代南唐先皇,往年寒食,蔡煜都会率领文武大臣们举行声势浩大的祭奠仪式,可是今年寒食,由于宋军围攻金陵,更在祖堂山北面的牛首山扎下大营,蔡煜有心想要拜祭前代君王却不能成行,心中郁结难胜,是以传召神卫都虞侯吴英雄入宫商议。
见蔡煜愁眉深锁,吴英雄心道史册上对此人纯孝的评价倒是中肯,拱手道:“陛下可是心中想念历代先王,有心上祖堂山拜祭?”
蔡煜叹了口气,点头道:“先王在时,虽然一开始未曾想过要传位于吾,但却对吾最为慈爱,与如韩熙载、冯延已等名臣饮宴之时,最爱让吾即席赋诗,然后便会赐些珍贵的名人书画法帖给我。现在回想起来这些情景还历历在目。”
吴英雄也感慨道:“世人都说天家亲情淡薄,先皇和陛下却都是重情之人。”
蔡煜有些吃惊的看着吴英雄,半晌才道:“吴卿真是率直之人,帝王之家亲情淡薄我虽有所感,却是第一次从臣子口中听到。”
吴英雄醒得口误,忙俯首告罪,蔡煜摆摆手道:“你说世人皆如此说,那想必已是坊间流传之语,只不过别人在吾面前不敢直言罢了。”说完他凝视着吴英雄,缓缓道:“眼看宋人大军侵凌,明年此时不知吾还在不在金陵,吴卿,可否保护孤前往祖堂一趟,拜祭两位先皇?”
吴英雄苦笑道:“敌军虽然刚刚吃了大亏,但五万大军盘踞城外,陛下万金之躯,贸然出城哪怕受到一点点惊吓,丞相等还不把末将九族给诛了?”
蔡煜见他没有拒绝,却故意作出这副样子,笑道:“你官拜神卫都虞侯,就是丞相想要动你也不是容易之事,偏把自己形容的好似六部属官一般可怜,再说你孑然一身来到江南,哪里有九族来诛?”
吴英雄唯有抱拳道:“既然圣命不可违,臣只好遵旨,不过陛下此番出城需得微服,不可使用天家仪仗。”
蔡煜点头答应,于是吴英雄便下去找到辛古,带了一百骑兵陪同蔡煜出城望祖堂山而去。
话说宋军浮桥被吴英雄烧毁之后,士气受挫,江南大营粮草匮乏,虽说在行营都部署曹彬的严令下仍然坚持围攻金陵,可在城外的抄掠却收敛了许多,是以吴英雄护送着蔡煜从金陵东门出发,绕了一个圈子前往祖堂山,一路都没有遇到任何宋军。
吴英雄派了三十名军士在陵园周围警戒,自己则边等待蔡煜,一边打量起周围的地势。先主蔡弁的钦陵和中主蔡憬的顺陵俱在此处,二陵相互毗邻,东依红山,北靠白山,西临山谷,远观群山,形如一条游龙,祖堂山乃龙首,二陵正位于龙口位置,真好一个风水宝地。
此时唐国未灭,一意攻打金陵的宋军也还未想到来侵扰江南国主先人陵墓,因此二陵的维护颇好,周围松柏森森散发出幽幽古意,享殿、斋宫壮丽森严,碑亭、御桥、华表并石人、石兽林立在方圆数里的陵区之内。
吴英雄心中暗想,按说金陵乃是龙蟠虎踞之地,可就是出短命王朝,就连这陵墓位置选址甚佳的南唐也不过仅历三世,说实话,南唐这三位皇帝放在中国历代的君王当中还真算不上是暴君或者昏君。就连广为后人诟病的蔡煜,除了与赵匡胤相比少了一点雄霸之气外,比后来宋徽宗强了不止一点点。难道真是的秦始皇在此处派了金镇压住了此地的王气?
只见陵墓碑前的蔡煜忽而默然良久,忽而又喃喃自语,过了一会儿,居然潸然泪下。吴英雄心中不忍,踱步走开,正遇到匆匆而来的辛古,便问道:“何事惊慌?”
辛古道:“哨探来报,约有宋军骑兵两千,一路奔此地而来。”
“什么?”吴英雄心中一惊,宋军甚少有如此大队骑兵一齐出动,难道是又有细作给宋军传递了消息不成?他急忙走到蔡煜身后,低声秉道:“请陛下节哀。今有宋军大队骑兵靠近此地,吾恐怕来者不善,请陛下速速移驾回宫。”
蔡煜转过身来,面容惨凄,低声道:“吾追思先皇,已然失却方寸,一切全由你安排便罢。”
吴英雄便立时请蔡煜上马,由辛古率七十骑兵护送往金陵南门行去,自己则带着三十骑兵往宋军来路查探虚实。转喜,拍拍范隐的肩膀道:“好吧,你且去吩咐众军将做好准备,十日之后若是丁德裕仍是坚持要单独出兵,那我们便和他一同攻打常州。”转动肥大的身躯施施然往后帐而去,范隐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