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胡女白纱蒙面,只露出一双深邃灵动的大眼,一件绿葡萄藤纹的白裙紧裹身段婀娜,却不露半寸肌肤,袅袅婷婷的走到近,她早察觉王侁眼神不正,瞪了他一眼,显得分外倔强。
康屈达干笑道:“这是我的女儿康丽丝,生性刁蛮,两位大官人勿怪。”挥手对那胡姬道:“见过礼便回去吧。”那康丽丝便像汉家女子般检衽施礼退下去了。
见康屈达干一派豪商的打扮,却让女儿在自家的店中抛头露面,吴英雄不禁有些乍舌。王侁却又色迷迷地榄上了康屈达干叫来劝酒的胡姬的细腰,令吴英雄大皱眉头。
康屈达干端起琉璃大杯,笑道:“吴将军英名远播,我敬你一杯,祝你像维施帕卡一样战无不胜。”
吴英雄笑着举起杯子与他共饮,康屈达干长得很像从前的一位外籍教官,也这么豪饮。这个教官曾经告诉他,军人之间是最容易超越种族和民族的界限的,不管你是什么肤色,流出来的血,都是红的。
见吴英雄十分痛快,康屈达干也很高兴,自己斟满一杯酒又喝了,搂住吴英雄的肩膀道:“吾第一眼便知道,吴将军不似一般汉人,是拿我们粟特人当真朋友的。”
吴英雄笑道:“何以见得?”
康屈达干笑道:“许多汉人在外间一派彬彬有礼的样子,但进了这里,却只顾调笑女子,要么就是向我借钱。有些人表面上和我称兄道弟,但心里却将我看成蛮夷,没有一个像你从心里将我们看成一样的。”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正在对陪酒胡姬上下其手的王侁一眼。
吴英雄解释道:“兴许这些人原本不忿种种礼仪束缚,是以到了胡人的地方,就将自己的本性露出来了,倒不完全是看不起胡人。”
康屈达干放下酒杯道:“我在中土已居住了三十年了,对这里的人文风俗都很了解,你不必为这些人开脱。”又问道:“吴将军家乡是哪里?”
吴英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黯然道:“我的家在很遥远的地方,这辈子恐怕是回不去了。”
康屈达干笑道:“有多远,比西域还远吗,我的家乡在撒马尔罕,离你们的大诗人蔡白的家乡碎叶城很近。”一边拍打着桌子一边道:“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山月,低头思故乡。”
这康屈达干虽然家资巨万,有生之年也不见得能够回乡。吴英雄不禁有些同病相怜之感,与他共饮一杯,问道:“撒罕是什么样子,你现在还想得起来吗?”
康屈达干悠然道:“在我很小时候,我父亲就带着一家人到外面经商,从此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只记得它是世界上最壮观的城市之一,各种金银珠宝丝绸香料堆满集市,四周土地肥沃,生长桃子特别好,你要是咬了一口就永远忘不了它的味道。”一边说,一边舔舔自己的嘴唇,仿佛还在回味记忆中味道,一双蓝灰色眼眸却已有些浑浊了。
此时此刻,隔壁的另一肩酒家的密室之内,一名中年僧人正凝视着手中的一张纸条,问道:“这当真是王大人亲手交予你的?”。对面坐着一僧忙道:“千真万确,王大人佯装向我要债,拉住我衣袖之时偷偷将字条塞到我的手里。”这人却是那王侁在店中扯住说话的清凉寺的小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