呙彦沉思半晌,一拍桌子,恨声道:“先关一晚,不然我黑云都颜面何存?”两人一起大笑,临别时呙彦又格外嘱咐吴英雄在路上替他向王侁致歉,万不可使此人对黑云都心存怨恨。吴英雄本来觉得呙彦颇为刚愎自用,而且目无他人,排斥旁系,此刻倒也觉得此人颇有可爱之处。
当晚,吴英
吴英雄所带的一百亲兵和三十名水军所乘的是一艘三层的楼船,最高一层的楼阁只住了吴英雄、王侁两人和亲卫,数日来这两人虽然每天都有碰面,却并不寒暄。
这天傍晚,吴英雄凭栏远眺,夕阳西下,映得宽阔的江面一片鲜红,天地雄浑,波涛壮阔,胸中一股热气上涌,不禁放声长啸,脱口吟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话音未落,耳边突然爆起一声“好!”来,吴英雄回头看时,确是王侁推开舱门,正对着他鼓掌叫好。
见吴英雄只是看着自己,也不打招呼,王侁心知日前自己举动傲慢有所失礼,干笑两声后拱手道:“吴兄好词,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二句,真乃豪情盖天。还请无怪吾言行失状之罪。”
王侁生于中原,长于军中。自唐末以来,中原地区曾先后遭到土孛、回鹘、契丹等胡人的劫掠,百姓骨肉分离,流离失所者甚众,唐末即失陇西,数十年前又失却燕云十六州,汉人在胡人治下当真是苦不堪言。因此中原汉人无时不念想着驱逐鞑虏,恢复汉唐国威,生长在将相之门的王侁更是如此,所以才一听这壮怀激烈的满江红便再也端不住架子,脱口叫出好来。
吴英雄见他主动道歉,也客气的拱拱手,脸上仍是淡淡的,他并非是计较王侁那日对自己言语无礼,而是想起历史上记载,杨业便是被这个王侁所害而死,心中对此人满怀厌恶之情,甚至想担点干系将此人除去。
这王侁却甚是古怪,他出生名门,不管走到哪里,人家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今天遇到一个对他不咸不淡的,他却上了心。日前陕口接战,他暗赞陕口守将有名将之风,现下听吴英雄随口吟出千古名篇,更肯定此人文武兼资。
如此国士,自诩当今名士的王侁自然不能不交。当即微笑着度过步来,说道:“今日王右军所谓‘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美齐臻,吴将军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吴英雄冷然道:“可惜,尚缺‘人和’。”
王侁一愣,随即笑道:“吴将军言下之意,可是说江南虽有地利,无奈天时不予,更缺人和么?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愚兄与开封府晋王殿下相交甚厚,不妨为你引荐一番。”
吴英雄怒道:“你休要信口雌黄,现在左右军士都是我的心腹,信不信我现在将你推下江去。”
王侁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哈哈大笑道:“吴将军说笑了,真乃趣人。”随即又走到吴英雄身边附耳道:“莫怪我交浅言深,前日吴将军部属结队相送,固然声势惊人,落在有心人眼里,帝心莫测,将军恐遭不测之祸啊。”
吴英雄“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心中却暗暗警惕,这王侁在宋朝久做监军,对帝王防范武将结党的心思摸得极准,他这声提醒,不知是威胁还是另有他意。
见吴英雄脸现警然之色,王侁点头道:“我知你已经想透此节,明哲保身之道莫如寄情山水声色,可保善终。”
吴英雄见他出言指点,只得抱拳道:“谢秘权兄提醒,只是大丈夫以身许国,甘居林下,酒色余生,我做不到。”
王侁看着他道:“你做得出那样的豪迈词,自不耐那藏头露尾的作派,不过为人臣者,当知英主之忌,当年周世宗见身边有方面大耳者皆斩之,唯有当今皇上隐忍非常,始终不使世宗疑心,最后方能一飞冲天。”眼下颇有谆谆教诲之意,即便吴英雄对他心存恶感,也不能不点头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