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时,后面的校尉献计道:“潘将军,陕口寨小,可以容纳的敌军不过四千,不如分出一只大军在别处登岸抄袭它的后路,敌军必败,或者让军士们将江岸边敌军埋下的木桩一一拔除,我军大船可以靠近江岸,以船上的重弩与敌军对射,将士们倚船而战,敌军也讨不着便宜。”
潘美正皱眉思忖,还未置可否,身旁的王侁到抢先道:“温校尉此计看似稳妥,实则却又大大的不妥。”他见身旁的将官都转过来听他下文,微微一笑,继续道:“诸位将军有所不知,今番我国倾全国之力南征,单单粮草一项,便积蓄了三年之久,可一旦大军在外,那三年积聚的粮草钱帛便似流水一般流了出去。江南正是看准这一点,才制定了坚壁以老王师的战略,用心不可谓不毒。正因如此,我军便更当速战速决。”
他顿了一顿,指着看不远的陕口寨,又道:“若以温校尉之计,只怕还要十数日才能击破此寨。长江上下关隘众多,若老是在这样小小的城寨拖延时日,只怕未能攻下金陵,朝中的粮草便耗尽了,到那时,众位将军与下官,岂不有负陛下的信赖。”说完他还不忘向着北方一拱手,仿佛在向远方的皇帝表着忠心一般。
他这番话,让心里有些犹豫的潘美再不能拖延进军,当下拔出令箭队交与那姓温的将领道:“镇保,你再选一千精锐,明日带上床弩抢滩,到达滩头后不可擅自深入,只管架起床弩与寨中敌军对射,若是敌军前来破坏床弩,那就与他们近身厮杀。”
又对另一将领道:“曲伟,你领一千射术精良的军士,想办法将弩架在小船上和敌军对射,掩护温校尉率军登岸。”
这两名校尉刚才都看到抢滩的军士们是如何被南唐军射杀的,如此情势下还要强行登陆,无异于拿血肉去填,可军令如山不容分辩,只得接令下去遴选军士去了。
次日清晨,大队的宋军小船又被放出,密密麻麻的朝江岸驶来,这次他们分外小心,在陕口寨床弩不易射中的地方就停下一些小船,架好床弩对准滩头,然后又派出一批小船靠近布满木桩的江岸,将小船牢牢的绑在木桩上构成相对较为稳固的射击平台,然后架上床弩对准陕口寨。
当这些小船靠近的时候,寨中射程较远的床弩就在不停的发射弩箭,几乎每箭都射中宋军的小船,但此番宋军显是军中精锐,无视嗖嗖射来的粗大弩箭,只管固定小船架设床弩,然后用盾牌将床弩遮护起来,慢慢的,竟然也一点点地靠近了江岸,渐渐的也有架设在小船上的宋军床弩能够射上城寨了,只是江中被射死射伤的宋军军士,鲜血又染红了一大片江面。
这般层层叠叠的交替掩护之下,宋军开始派出快船穿过木桩抢上江岸,看着布满江边的浮尸和有条不紊的架设着床弩和唐军对射的宋军,城寨上的南唐军队都不禁有些惧怕起来,吴英雄叹道:“不想宋军如此勇悍,全无传说中的文弱之气。”
萧九奇怪的看着吴英雄道:“自大周柴天子整顿禁军以来,天下精兵尽归于开封,若是这些尸山血海里磨练出来的禁军尚且文弱,那蜀国和江南的军卒简直就是手无提刀之力的童子了。”
吴英雄也不做解释,回头道:“不可让敌军在滩头架好床弩,牙军营将他们赶到江里去,前军营列弩阵攒射在江中小船上的宋军。”
辛古点头答是,过不多时,穿好铠甲,手持长矛的牙军营便列队出了寨门,前军营在校尉的带领下跟随在牙军营身后。
正在架设床弩的宋军本来怕的是寨中居高临下的弓弩厉害,对贴身肉搏却有足够的心理优势,是以手持长矛刀盾的军卒立时列成一个半月阵,两翼后面还布置不少弓弩手,箭拨弩张,只等南唐军士上来送死。
辛古走在牙军营方阵第一排士卒的最右侧,在离宋军军阵还有一箭之地停下,他作了一个手势,整队方阵同时立住脚步,第一排士卒,也是各队的队长右手持方盾,左手持短矛挺身站好,后排的各队副队长将5米长矛架在第一排士卒的肩上,矛尖朝下,第三排士卒将6米的长矛架在第二排士卒的肩上,第四排到第十排的士卒也6米的长矛架在身前军卒的肩头,后军营的一千士卒跟在牙军营身后,也列好了两个弩阵。
所有的宋军士卒都好奇的看着南唐军队刚好在己方弓弩射程之外做着冲锋的准备,小船上架设好的床弩本来能够射到南唐军阵,但仍然只将全部的弩箭射向陕口寨寨墙方向。
敌前整队比平日的训练还要快一点,辛古满意的咧了咧嘴,脸上的伤疤显得格外狰狞,左手举起短矛,指向宋军缺月阵的方向,开始轻轻的跑起来,最开始跑得很慢,几乎还没有走得快,整个牙军营方阵的第一排队长都用跟随着辛古的步伐跑步前进,所因为是临时列成的军阵,而且上面的军令也是要力争和南唐军队贴身肉搏,所以宋军军阵前面并没有摆放拒马一类的障碍,领军校尉温镇保目瞪口呆看着南唐军阵仿佛一只巨大的撞城锤一般,不顾一切笔直的冲过来。与此同时,萧九率领的后军列成的弩阵也开始持续的向宋军发射着弩箭,使宋军的弓箭手无法专心瞄准。
温镇保曾经在跟随周世宗参加过与契丹人的战争,在他看来,对面这五百步卒一起冲锋的气势,已经和契丹骑兵正面冲击的气势不相上下,他有些懊悔的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就带着自己的旌旗,走到队伍的第一线,握紧刀盾等着敌军的雷霆一击。曾经跟随温镇保身经百战的几个都头和亲兵相互看了一眼,也纷纷跟随温镇保站到了第一线上。
辛古浑身的血都仿佛在燃烧,五百个部属跟随着自己的脚步整齐的奔跑,这种感觉的确是非常特殊。如果是身着重甲以这个速度奔跑,牙军营的士卒就算是铁打的也该气喘吁吁了,可改良后的藤甲的重量比铁甲轻太多,所以他们推进的速度很快,几乎在宋军还没有来得及放出第二轮箭羽的时候已经冲到了敌人的鼻子底下。有将长枪架在前排肩头的士卒都跟随着队长的步伐跑步前进,整个军阵汇成一股洪流的向前冲去,前进的步伐就越来越快,直到辛古发现他自己也无法停下越来越快的脚步,所有人都被巨大的惯性所裹挟,仿佛要将前面的一切障碍派个粉碎,冲入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