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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贤德撸胳膊挽袖子杀猪宰羊的威风使出来了,会议气氛和调子也随之确立了,与会的大小官油子们吓得大气不敢出,全在绞尽脑汁地思谋着自己应该怎样发言,才能博得领导的欢心,博得杨贤德的欢颜,以期熬过今天这一要命的关口儿,接着,杨贤德就瞪着眼珠子,横着满脸肌肉,逐一点名,叫与会的参谋大臣们献计献策。

这种阵势,早把在座的人们给震慑住了,实在不知该讲说啥儿才好,即便是平日里脑瓜儿转得快又会迎合领导心意的老狐狸们,此时也是乱了套儿,年前年后灌进肚里的酒精,早把大脑里的零件给烧空了,哪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往日的顺畅运行,杨贤德却不管这些,甚至,他还巴不得叫这帮家伙们出丑露怯,好为下一步地发狠耍威做铺垫,他先点了沈玉花的名,叫她打头炮。

此时,沈玉花也是懵了,不敢不说,又实在是没脸说,扭捏了半晌儿,只得开口发言,她一上来,就开始可怜巴巴地做检讨,检查自己工作中的种种失误,向镇领导道歉,向在座的各位道歉,向北山一村的村民道歉,更向那些个货主们道歉,她的发言,就是一大堆道歉,好像她沈玉花从娘肚子里还没生下来,就已经欠下了世人的无穷宿债,这辈子,就是为了还债而来的,岂不知,她的发言,却把会议发言导上了另一条路径。

在接下来的发言中,每个人都顺着这个路子跑,不是检讨自己的工作失误,就是剖析本单位本村子存在的问题,把个研讨会变成了一场愁眉苦脸的检讨会,其沉痛的气氛和诚恳地程度,不亚于当年的阶级斗争批斗会了,巧计妙策则一个也未见提出过,弄到后来,连胡都听不下了,他时不时地插话,打断人们的沉痛发言,想要摆正会议调子,越是这样,越发把与会人员闷在了云雾里,东扯葫芦西扯瓢,吱吱唔唔地讲说了一大堆,连自己也不知自己到底都胡咧咧了一些什么?

在这段时间里,木琴也在紧张地思谋着对策,她把个昔日高中生水平的大脑,转成了一个陀螺,使劲儿地挖找着自认为可能派上用场的所谓“发展大计”,杨贤德一直没有点她的名,这就给了她比较充足的思考时间。

她已经有了初步想法,就是实现全镇经济腾飞的大胆构想,建立全镇一体化的果品生产基地,实行分品种、跨区域、规模种植、集中营销的运行模式,把以农业生产为主体的北山镇,变成一个以农业生产为基础、果品生产为龙头、农副产品深加工为纽带的经济大镇,这个构思,不仅胆大包天,甚至让人觉得有些神经兮兮的味道儿,不过,木琴倒没觉出有什么异想天开的地方,她的思维,已经深深陷进了自己几年来亲历实践的创业模式里,始终难以拔出来,只是叫木琴深感诧异的是,杨贤德有意跳过了木琴,把其他人的名字喊了个遍,就是没叫她发言,木琴有些丧气,觉得自己煞费脑筋思摸出的点子,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同时,她心里的不安又增加了几分。

就在她暗自焦急的时候,杨贤德终于最后一个喊到了木琴的名字,木琴心下顿然一轻,她忙整理了一下思路,就准备开口讲说她的基地设想,这话还未出口呐,就被杨贤德的一声喝问给打断了。

杨贤德沉着脸面问道,木琴,你也别再跟其他人害牙疼似的瞎哼唧了,净说些没用的,就说说你村的北山开发一事,落实得咋样哩,这个北山开发项目,是镇里经过慎重研究,并得到杜认可的重点项目,是咱北山镇经济向深层次高水准方向大力推进的重头戏,你单说说项目的筹备工作和进展情况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木琴想到过,胡、杨二人要过问北山开发一事的,但绝没想到会当着与会人员的面,在这个气氛凝重的会场里提出来,木琴便有些懵了,刚才的成套思路,被杨贤德几句话搅得七零八落,全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水雾,辩不清了远近方向,她傻呵呵地呆坐着,不知怎样应答才好,

杨贤德不准备给她喘气的机会,他厉声问道,没听清么,我是问你,年前胡亲自过问安排的人文资料整理的事体,现今儿都弄得咋样啦!是不是给大家伙儿详细介绍一下你的谱气和打算,也给这些个长着榆木脑壳儿的蠢人们启发教育一下哦。

木琴满脸通红,她憋赤了大半天,才蚊子叫一般地回道,我还没弄完呢?

杨贤德把桌子一拍,挑起了眉梢,质问道,啥儿,我没听清呢?是没弄完,还是根本就没弄呀,你再大声点儿,到底搞到啥样哩。

木琴知道,纸里已经保不住火了,她无奈地回道,是没搞。

杨贤德霍地站起身来,用手指头点着木琴,趁势火道,好哦,木琴,你真有种儿,我的话,你不听也就罢了,竟连胡也敢糊弄哩,你能嘛,啥时把北山镇放进眼里了,又啥时把镇党委、放进眼里了,还有你们在座的大小祖宗们,你们又啥时把镇领导放在眼皮子里啦!我杨贤德说句话,还不如放个屁响,这也没啥儿吔,可胡和杜的话也不灵么,你以为你是谁吔,到底是党委、领导你,还是你要领导党委、哦,我跟你讲,你杏花村现今儿还在北山镇的一亩三分地上,你木琴还是在党委、领导之下的一员,还有你们,也是如此,等啥时,你们把村子迁出了北山镇,迁出了咱县,我绝不敢去招惹你的不愉气,更不敢得罪了在座的各路神仙,你木琴要是把“天野”厂办成了全国知名企业,你当了知名企业家,我和胡还要见天儿去朝拜你,请教你呢?现在嘛,你还没混到这个份儿上,就得听从党委、的部署和安排,错了,要执行,对了,更要无条件地执行,还要执行得坚决彻底,没有任何理由和条件,等你领导我们的时辰,我们也会这样支持和围护你的。

按照这样的语气和思路,杨贤德又把话题扩而大之,焦点集中在思想观念的自以为是上,工作作风的阳奉阴违上,大局意识的各自为战上,等等,刚刚演变成沉痛检讨会的这场经济项目研讨会,在杨贤德激愤异常地训话中,又演变成了一场思想教育培训会,或者说,成了杨贤德的个人演讲会了,会场里的气氛浓重得像要凝固了,与会人员大气不敢出,全都摆出一副正襟危坐惟命是从的小学生模样,只有杨贤德愤怒的声音在会议室里荡过来撞过去,无情地冲击着与会人员的耳鼓和脑门儿。

杨贤德足足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搜尽了脑壳儿里储存的一切可以用来刺激人的词汇,毫不留情地收拾着眼前这帮子混蛋们,收拾这个越来越不听领导话的木琴,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拿木琴开刀,就是要收到杀一儆百杀鸡给猴看的效果,以此来重振党委、领导的威严,振奋起全镇大小干部们渐趋麻木了的斗志和气势,就此拼搏一战,试图彻底扭转以杜为代表的县领导们对北山镇领导班子渐起的坏印象。

此时的木琴,已如秋夜里一枚摇摇欲坠的枯叶,在杨贤德夹抢带棒忽雨又霜的训话中,飘摇着,挣扎着,等待着镇长大人的最后宣判,然而,杨贤德只是把木琴在内的各路官油子们吹胡子瞪眼地狂批狠克了一顿,便就此罢手,请胡作起了重要讲话,木琴的脑壳儿早叫现出吃人架势的杨贤德给吵爆了,大脑里一片空白,也不知胡到底在讲说些什么了,直到散会了,木琴还呆愣地傻坐着,忘记了起身离座。

沈玉花家的崽子进来打扫会议室,见娘正陪着木琴呆坐着,他便轻轻地咳嗽了几声,算是提醒俩人应该走了。

沈玉花拍拍木琴的肩膀头道,走吧!没啥儿吔:“牌子”惯好用这法子治人,我都见得多了去哩,过后就好,他这人的脾气也就这点儿好,吵过了训过了,回过头来,该咋样还咋样,不记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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