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本段终(2 / 2)一个小小学生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他在心里叹道,天吔,崽子好容易诚心待我哩,是真真地开始认我这个亲爹了呀,好哦,好哦,我茂响不再孤单无助了,终于有了贴皮贴骨的帮手了呢?这么思想着,就有湿滑的东西凝结在眼眶里,闪闪流动,视线彻底模糊的那一瞬间,两串泪滴滚出了眼眶,扑簌簌地滚过了粗糙黝黑的脸颊,钻进硬扎扎的胡茬儿里,又润进了嘴唇间,茂响细细品咂着又咸又腻的味道儿,心里却是喜滋滋甜丝丝儿的。

他抬手把脸上的泪痕胡乱地擦抹了一气,抬眼看看身下的白石线,一股压抑已久的豪情壮志迅速充满了他的心胸,他盯看着山坡下高低错落的一座座农家小院,盯看着小院之间如蛛网般曲里拐弯又四通八达的街面上或隠或现地蠕动着稀稀落落的人影,又把目光瞥向村子东南角上那片高耸林立的厂房,他暗自发狠道,看着吧!我茂响不是松包熊蛋,过不了多久,杏花村的地面上,就会横着膀子晃着一个响当当的角色,他就是我宋茂响,

茂响的发狂发狠,并非没有底气和依据,这一年来,他到了一些地方,扛过重活,打过短工,最后,在市里的一家建筑公司呆了下来,凭着自己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底,他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差事,就是帮着照管工地上的建筑材料,当上了材料保管员,时隔不久,他便弄明白了一些建筑材料的来源和用途,渐渐地,他发觉,有些材料都是用一种白石料作成的,细问之下才得知,这种石料叫白云石,可以打磨制作出多钟建筑用的材料,像建筑用的腻子、石灰、水泥添加剂,还有塑料、肥料、造纸、耐火材料等等,用处大了去了,很是紧缺抢手,这种石料,茂响越看越像自家村西这条白石线上的石料,他没敢声张,而是偷偷地回村弄了一袋子石子,运到公司,叫明白人验看,最终确定,就是这种石子,他又专门跑到了百多里外的石料现场,细细察看了挖掘石料的设备和工艺,愈发觉得设备简单,工艺也简单,挣钱却不少,完全能够在村子里搞起来,前景更是看好,这些天来,他正跟几个专业人员接触商谈着,准备大干特干一番,这就是茂响所以敢发狂发狠的底气和根由。

此时,正午的杏花村一如往昔那样安适,下班的人们正匆匆忙忙地朝家里赶去,尽快弄点儿吃食,填饱肚子,也好抽出时间来眯上一小会儿觉,以驱除疲劳,应对下午即将开始的繁重工作,几个老年人扯着吃屎的崽子,躲在枝叶繁茂的杏树下,正东家长西家短地讲说着一些有影没影的话头,日渐干枯的手指里攥着柄破旧的蒲扇,不紧不慢地摇着,并不时地轻斥着身边蠢蠢欲动极不安分的小崽子,忽而,学校大门里一下子涌出了学生娃崽儿,像群蚂蚁一般急促地蠕动着,学生崽儿们一边高声地尖叫,如饿狼扑食般地向着各自家门疯跑着,窜蹦着。

在这个正午时分,高低错落的农家小院里,陆续冒出了缕缕青烟,隐隐有油炸葱花的清香气味氤氲进渐渐炎热起来的空气里,荡起一股股温温又暖暖的家的气息,就是这种气息,催得人立时想起自家的庭院,自家的锅灶,以及锅灶上摆放着掏净的米和洗净的菜,于是,很少能有人耐得住这种诱惑,一个个都如鬼催般地扔下手里的活计,朝自家大门口奔去。

四方小饭馆的烟筒里冒出的青烟最浓,想是饭馆里又有了食客,四方也肯定是汗流满面地忙活在火舌翻卷着的大灶上,卖力地翻动着手里的大炒勺,把诱人的饭菜香味儿掀翻到尽可能远的街巷里,以引来更多懒散又图省事的馋猫们。

茂响也已经耐不住香味儿的诱惑了,他不再猴蹲在山根下一个人呆呆地傻看,而是急匆匆地朝自家里赶去,他要告诉满月,自己已经怀揣上了一个惊人的发财秘密,自己就要成为腰缠万贯的财主,她满月即将成为人人羡慕的财主娘子了,更为重要的是,杏仔终于从心里认下了亲爹,他茂响下半世终于有了更大更好的奔头,

村西山坡上如闷雷般的爆炸声,响起在一九九零年正月十六的正午时分。

这个时候,村人依然沉浸在过大年的喜庆氛围里,尚未来得及把自己的脑袋瓜儿转悠到各式农活上来,尽管茂响的致富意图早已路人皆知了,尽管茂响在春节前已经将破碎机、喂料机、沙石洗选机等大大小小的铁疙瘩轰轰隆隆地弄进了村外的石场工地上,尽管村人在春节期间已把茂响要开采没用的废石子一事讲咕得稀烂一堆,但是,这声巨响,还是把村人震得坐立不安,又茫然不知所措。

在此之前,茂响将要开采石子的事情,被村人传得沸沸扬扬,最先走露风声的,是整日为茂响提心吊胆牵肠挂肚的满月。

她看不出这些砌不得墙盖不得房的圆滚滑溜石蛋子,到底凭啥能值钱,也不相信茂响唇红齿白言之凿凿的凭空瞎话,她极力劝说茂响,不要瞎胡闹,还是呆在村里凭汗水挣钱吃饭来得踏实,见自己说不转茂响,她心急如焚之际,便去找福生,想叫他帮着作茂响的工作。

福生一听,也是急得要命,他就跑去作茂响的工作,劝他安稳地做事,不要白日做梦异想天开,钱疙瘩不会平白无故地从天上掉下来从地里冒出来的,他的劝说,当然不会起丁点儿的作用,反而惹得老弟兄俩各自生了一肚子气,差点儿当面争吵起来,事后,福生对满月说,我弟让钱给馋疯哩,竟也把破石子当成了钱疙瘩,会不会脑壳儿不正常哦。

满月听后,也觉得福生的话有些道理,要不,这好好的人,咋就会把烂石头当成了挣钱的门路了呢?她越想越怕,便去找国庆,让他给诊断诊断,茂响是不是当真疯掉了。

国庆也说不出个子丑卯酉,他却把这事当成了闲话,讲了出去,于是,这消息从村卫生所开始四下里散播,没过多长时间,全村老少没有不知道茂响把石蛋当成钱疙瘩的了,为此,茂响大为光火,跟满月狠狠地吵闹了一回,他并扬言道,要是满月再不知里外好歹的话,他可要动真格的了,至于动啥样的真格,他没有讲明,从他的语气和有些失常的举止上看,后果肯定很严重。

满月无奈地闭上了嘴巴,不再去管他的事体,除了忙活家里家外的琐事,她就辛辛苦苦地到果脯厂里上班,一个假也舍不得歇,她有自己的想法,就是多积攒些钱,要是茂响折腾得身无分文**蛋精光,靠自己的积蓄,一家人也可勉强度日,不至于到时弄个穷途末路的下场,一家人遭罪不说,还要惹村人嗤笑。

没有了满月的掺合拦阻,茂响便甩开了膀子大干特干起来,像确定厂址、联络人员和销售路径、担保贷款、购买设备等等,都十分顺利地办妥了,开工前夕,让茂响顶头疼的一件事是,他在村子里找不到劳力人手。

杏花村人太实利了,基本上属于贪图蝇头小利又鼠目寸光之流,见不着兔子,他们是绝不会把手心里紧攥着的鹰轻易放出去的,他们在果脯厂里按部就班地挣工资拿奖金。虽然不会有太大的进项,也算是一笔不错地收入,且安稳踏实,没有什么风险,而茂响捣鼓的石子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谁也不会信他,甚至暗地里喜滋滋儿地等着瞧茂响将要闹出的天大笑话来,因而,任凭茂响怎样放言许诺,怎样生拉硬扯,谁也不去掺合,连松动脑筋儿的余地都没有,

无奈之下,茂响只好跑到山外去招兵买马,这样一来,茂响许诺开出的工资便要高了一些,费用也随之增大。

茂响咬牙切齿地对杏仔说道,杏花村里没几个好人了,等咱的场子开了工,有了进项,村里人就算跪下来求咱,也甭想挤进一个脚趾头来。

杏花村人中,唯一支持茂响开采石子,并坚定地追随茂响干事创业的人,只有杏仔,他的举动,既让人颇感意外,但细细想来,又在情理之中,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娃崽儿要是不支持老子,谁人还会支持呢?

包括木琴在内的所有村人,都能理解杏仔的决定,只有福生一人为此伤心不已。

人们很难理解福生与杏仔之间的情感纠葛,更不理解俩人之间不是父子又情同父子、情同父子又心存芥蒂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缠关系,令福生伤心的是,自己这样善待着杏仔,杏仔却浑然不觉,说翻脸就翻脸,说蹬了自己,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福生还曾尝试着劝说杏仔,不要去跟茂响冒风险,要是他不想跟自己操劳农活,就到果脯厂里去,叫木琴好好地替他寻个美差,多踏实吔。

杏仔嗤鼻道,我都成大人了,自己会寻思事,不用你操心哦,好孬我是跟爹干定了,碍着别人啥儿哩。

特别是最后一句话,堵得福生哑口无言,除了暗自伤心懊恼外,他只能提溜着心腔儿,明里暗里地观望着石子场的每一步发展态势,慢慢地,他也想开了,崽子大了,翅膀也硬了,又有他亲爹照应着,常言道,儿大还不由爷呢?何况杏仔仅是自己的侄子呐,因而,他渐渐对杏仔死了心,不再去管顾他,只要自家的亲崽子安逸就好。

自打茂响的石子场开业以后,杏仔不再回家吃饭睡觉,从明到黑,他就一直吃住在石子场里。

白天,他替茂响打帮手,帮衬着掌管石子场里的各种琐杂事务,俨然一副小老板派头,夜里,他就住在工地上,看管着工地上的设备石料等,茂响发现,杏仔有着他这个年龄段意料不到的管理和组织才能,茂响不在的时候,杏仔能够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工地上各道工序的正常运转,在工地调度上,人员派工上,都有着一整套的算计和规划。

这让茂响欣喜不已,并对杏仔有了更深地认识和更大地期待。

茂响开办石子场这件大事,并没有引起木琴的过分关注,或者说,木琴已经腾不出时间和精力来关顾茂响的惊人之举了,甚至连杏仔彻底脱离了自己的家庭,与亲爹茂响同流合污地混到了一起,在福生人前背后唉声叹气地哀怨声中,她也顾及不到这些了,此时,她正被北山一村的沈玉花弄得心神不定,忧虑重重。

早在年前,北山一村的沈玉花不声不响地通过银行贷款,在镇驻地开始筹建一座新的厂子,厂名都已经起好了,叫“天然”果汁厂,暂时上了一条生产线,是专门生产纯果汁的厂子,厂子正在加紧施工中,准备“五一”前竣工,并投入使用,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