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娘进了屋,让座也不坐,一个劲儿地朝木琴嚷道,侄儿媳妇,咱可是有言在先呢。我想住多暂儿就住多暂儿,你可应了不许朝外撵的呢。咋的,俺的屋子还没盖好,你就要动手往外赶了呀。
木琴笑道,二婶,你就放宽心吧。你的屋子一天没盖好,一天没干透,你就一天也别搬。就算盖好了干透了,还不想搬的话,就还住在西院里。我还舍不得你搬走呢。你的大嗓门儿在西院里一亮,我家日夜都不用关门闭户的。任什么东西听见,也都吓得远远逃了。我可放心呢。
一句话,又把几个人逗乐了。
这婆娘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话,肚里一点儿也憋不住。现赶现地倒出来,反而啥事也没有了,像个不谙世事的娃崽儿。她听木琴这样说,就深信不疑。多年来的交往,她深知木琴是个说话算数的主儿,绝不会把许下的愿再咽进自己肚子里的。
她又高兴起来,说道,我就信你的话,老东西的话靠不住的呢。
她所说的“老东西”,既指酸枣,也指酸杏老两口子。
不知什么缘故,酸杏女人能与全村老少的人黏合在一起,唯独不能与这婆娘热乎地相处。平日里,酸枣婆娘得闲儿就数说酸杏女人的不是。说她是假善人,面上光光儿的,肚里却长着牙呢。老人留下的那点儿积蓄,都让她给独吞哩,不给酸枣留下一丁点儿的细渣渣。听到的人都笑,说老人只给她留了一手接生的好手艺,你来晚了,没赶上,要是早来了,一准儿也传给你呀。婆娘撇着嘴丫子道,我才不稀罕呢?净摸人家的臭腚门子脏肚子,恶心不是么。酸杏女人听说后,只能摇头苦笑,啥也说不出来。
其实,这婆娘与嫂子过不去,只有两条原因:一是酸杏女人的人缘好,老少都敬重她。人前背后地提起她,没有不竖大拇指的。这就让婆娘心里愤愤不平。一样的亲兄弟,一样的亲妯娌,咋就非要分出个高矮长短呐。论干活劳动,论个头力气,自己又不比她短多少,凭啥让她处处占了自己的上风。二是自己就只生了一棵独苗苗儿,而她一劈腿竟生下了四个崽儿,一个个都长得虎头虎脑滋滋润润的,让她眼热得紧儿。她背地里跟酸枣道委屈,说,要是前一个男人没有病,自己能生下十个八个的也说不定呢。要是酸枣还行的话,非生下五个、六个的出来,馋死那婆子。
打发走了酸枣两口子,木琴对福生道,风还未起呢?这雨就先来了。不想好了再动手,麻烦事就跟在了屁股后面追你,甩也甩不掉。
福生早已让酸枣婆娘引带出了一肚子气。他阴沉着老脸,一晚上都不吭气。
木琴暗笑道,要是他俩做了两口子,真不知这日子可咋过才好。
福生娘终于踏上了祖祖辈辈生息繁衍了几个世纪的土地。
她在寄出那封信后,又反复犹豫了一个多月,才下定了回老家的决心。她已经没有了后路。
茂响蹲进了大牢,儿媳早已不见了踪影,杏仔只有七岁,自己又没有经济来源。这唯一的出路,就只能回到老家去。即便死了,也要枕着老家的棺椁盖着老家的黄土死去。绝不能做了他乡的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