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立极依命坐定,偷眼四下打量,才发现屋中哪有什么七八个火盆?只有一个青铜炉内的熏香散发着袅袅香气,可这点烟气根本散不到屋外去啊?
他又看了一眼书案茶几,才发现朱由崧和朱由检二人身旁的桌案上,均摆着一个平地瓷碟,里面塞满了烟头。
见到了皇宫出产的特供烟卷,黄立极鼻尖抽动,这才嗅出来屋里的烟气是烟叶燃烧和熏香混杂一起的,方才他看到的烟雾飘渺,竟然是世子和皇上抽的烟!
饱读诗书又恪守君臣之礼的黄立极一时气愤,竟然犯了大不敬,心中非议道:“这尼玛得抽多少烟啊”
其实也难怪黄立极心中不忿,这烟卷是宫中特供,而恰好黄立极也是个老烟鬼,烟卷抽起来比烟袋锅要方便多了,可是他这个内阁首辅,也是难得能得到一支。
若是仅仅是因为抽不到皇宫特供的香烟,他也不会如此不平。还因为如他这般的老臣,向来都是谋而后动,不见兔子不撒鹰。唯独这一次立功心切,让他乱了方寸,还没探明虚实,就急急忙忙地跑来表忠心,着实闹了一个大笑话。
想到方才自己的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又想到方才弥漫出去的烟雾竟是皇上和福王世子两个人抽的烟,黄大学士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额五味缸一般
黄立极面色发窘,实在想不明白,屋内没有烧这么多的火盆,也不见火墙和火炕,怎么就这么暖和?黄立极垂首四顾,暗自寻找着其中缘由,眼神一动便看到了墙上有几块桌面大小的铜壁,贴地放着,各个铜壁之间还以铜柱相连,这是什么东西?
朱由崧见到黄立极的样子,知道他是对朱由检屋中的暖气产生了兴趣,他方才还想解释一番,后来才省得他不是此间主人。黄立极不明白,那就去问朱由检,他才懒得解释。
朱由崧心中也是有些愤懑不平,汇集了全天下能工巧匠的匠营,没有想方设法地改进火器,倒是临入冬按着朱由检的图纸,把暖气造出来了!就这么个骄奢淫逸的德行,居然还有脸说我不务正业,我呸!
造暖气干吗?皇宫还能冻死人吗?冻死谁也冻不死他朱由检!宫中自有暖阁给他用,虽然宫中的暖阁温度不如这里这么暖和,可还能把他给委屈了咋滴?
再说了,这暖气虽说是后世的产物,可是按照大明现在的工业水平,每年的钢铁产量能供应的上吗?能有市场吗?能推广开吗?能形成产业,大把搂银子吗?可不是谁家都能像朱由检这样拿着铜来造暖气的,金银铜这仨玩意儿,现在可是实实在在地贵重金属,用来造钱的!
最关键的是,匠营就赶出来这么一套暖气,连他都没有!
朱由崧靠在椅子上心中尤为不忿,黄立极却有些局促地坐在座位上,两只手笼在袖中来回搓着,虽然微微颔首,但是不时飘向朱由崧的小眼神却是被朱由崧捕捉到了,朱由崧见他刚刚坐定便掩口打了一个哈气,眼泪花都出来了。
朱由崧心中一动,想到关于这位内阁首辅的传闻,知道黄立极这位老哥十有八九是烟瘾犯了。
趁朱由检还没有问话,朱由崧开口问道:“大学士抽烟吗?”说着从桌上的木匣中摸出一根烟来。
黄立极闻言一愣,下意识地就想点头,可是他看看朱由崧,又看了看正襟危坐的朱由检,却不好意思去接,随后冲着朱由崧“腼腆”一笑,既没说不抽,也没说抽。
朱由崧见黄立极在朱由检面前放不大开,看了朱由检一眼,朱由检嘴角轻扬笑道:“大学士也吸烟吗?想抽就抽吧,这里没那么多忌讳。”
黄立极心中一喜,连忙应道:“微臣遵旨!”说着腾身而起,三步并成两步,恭恭敬敬地从朱由崧手里接过了烟卷。
黄立极把朱由崧递给他的烟卷拿到手里,打量着通体雪白的香烟,不禁说道:“这烟草自传入我中华以来,民间种植、吸食已蔚然成风,听说这烟草能提神醒脑,排解忧虑,还有杀虫祛藓避瘴气之功效。老臣每日饭后便吸食一烟袋锅,只觉飘飘欲仙,远去尘世矣。有时熬夜撰写奏章也会吸食,便会心静神明,文思泉涌”
朱由检和朱由崧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些别的意味,大明现在吸食烟草已然成风,方才他们两个就是在商量这件事。
历史上的朱由检是不吸烟的,不仅不吸烟,而且还下过禁烟令。当然历史上的朱由检禁烟,不是认识到吸烟对于人体的伤害,也不是土地大量种植烟草影响粮食生产,而是因为民间的一句“谶语”。
据明末吴伟业在绥寇纪略中记载,明熹宗天启年间,在市井中流传过一首童谣,里面有一句“天下兵起,遍地皆烟”。同时,民间还流行一种说法,说自永乐以后的皇帝,都是燕王朱棣的子孙,而京城又是“燕京”,“烟”与“燕”谐音,因此,“吃烟”就是“吃燕”。
当时的大明王朝,已经呈现出大厦将倾之势。崇祯在恐慌中,愈发迷信。因此,崇祯十二年,坐不住的崇祯颁布了一道禁烟令:“己卯,上传谕禁之,犯者论死。”
吃个烟就得死,更不要说贩烟等行为了。所以,京城的烟桌尽被收缴,烟民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吸烟了。
就在禁烟令下发不久,有一个外地举人顶风而上,携烟进京,并暗中高价售卖。结果被禁烟小分队抓获,次日便斩于西市。可见当时禁烟决心之大,律法之严。
可是现在的朱由检已经不是历史上的朱由检,但是他对烟草这件事一样很乐意管一管。
毕竟吸烟有害健康,现如今大明的烟民却是不分男女老幼,这种情况一定要遏制。况且现在的大明穷啊!在如今大明经济不发达的时候,烟草税这种税收收上来,只怕跟如今大明财政的大头盐税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实今天他跟朱由崧在这偏殿紫星阁商议的也就是这件事。
只不过这件事要有一个合适的契机,现如今他初登大宝,根基不稳,阉党一案余波未平。他必须干净利落地把这件事摆平,把影响压到最然后在把整日间游手好闲的朱由崧推出来,内外呼应,在此之前他们还要准备一件大事,想到这件事,朱由检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线,他看了一眼和他一起的始作俑者朱由崧,这件事在后世或许会成为一个未解之谜,想破他们的脑袋瓜子。
朱由检微眯着眼,现如今大明百病缠身,必须做出变革。变革最稳妥的法子,就是水滴石穿、循序渐进,可是这样的水磨工夫太慢了,他等不了。所以他和朱由崧必须争取到更多的人,把阻碍降到最低,水磨工夫急性子的朱由检是等不来的,只有胡萝卜加大棒,快刀斩乱麻才是朱由检心里的想法。
朱由检瞥了黄立极一眼,这位朝廷大员身上没有带火,手里拿着烟却是抽不上,有些窘迫地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