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送走了那人,宋九赶紧去后院把自己的老婆叫起,他得去找一辆顺风三轮,这种三轮车在晋东南也叫三蹦子,开起来嘭嘭嘭的……在晋南地区谁家有个这车不亚于有个奥迪,宋九起来来狠狠给装一大批货。
柴家村这个地方他是知道的,位于忠孝镇的西北边,要说地理位置很是偏僻,它所在的位置是一处接近山顶的小凹陷,形成了一个小村落,这个村落要想下山得有二十多里地的山路,过去他也曾经去那办过事儿,可印象中柴家村算是个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忽然出来了个大方的有钱人?
可一想那钞票都已经在兜里了,听闻这些年柴家村人靠山吃山,以偷砍伐木为生,在他们山岗的另外一头就是有名的将军领,据说就是樊宝伟的墓地。可是深山老林的谁也没见过也没进去过,但是保不齐在那有大片粗壮的树木,有些东西可是值钱的宝贝。柴家村人山高皇帝远干一些偷伐的买卖也是有所传闻的,如今看来他们确实手里不缺钱了。
唯一麻烦的就是那二十里山路,需要用到牛板车和人力推上去,尤其是那大棺材,这东西他进货两年了,一直没能卖出去,因为价格太高,这下总算是找到买主了。反正请人运送的钱也一并算里头,宋九可是个不吃亏的主儿,他精明着呢。
请人搭班子是按天付费,而他跟主顾是按场次收费,今晚上他那班子是不打算带的,自己先去摸摸情况,然后明天再把人叫过去,这样又可以多赚一笔。
装好货,带上几个把式,这三蹦子车就满载着朝着柴家村开去,到了山脚卸货又再装车,看着那崎岖的山路,宋九打算要好好谈谈这次价格,每个人头必须要多赚五十块钱劳务费!
等这二十里山路走完天都是大黑了,柴家村村子小,一共也就二十来户人家,随便一打听那就找到了主顾,还没走近呢就看见那地方是灯火通明,嚎哭声一片,这种乱糟糟的现场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宋九是熟面孔,他的到来让院子里前来吊唁的宾客并无觉得不妥,还有人给他递烟泡茶攀谈,等那些把式把货卸下后便给了工钱打发他们走了。
柴家村这地方太偏,当时还没通上电,用的都是煤油灯和蜡烛,人乱糟糟的。和熟面孔一番寒暄后他得去进屋看看情况然后再找白天那主人家谈一谈钱的事儿,顺便给个套餐价格,当然这个价格绝对不会便宜。
丧事场上会有一个总管事物摊派的人,也叫作“知客”,通常是由村落里有威望的人担任,知客很快就给宋九带了一个哭哭啼啼的婆娘,告诉宋九这就是女主人,死的那个是他男人,这个家现在就由他做主。
宋九眼里头可从没有同情这一说法,不过他会做人,小嫂子长的小嫂子短的先是一番安慰倒也把那女人的哭声给止住了,看到时机差不多到了,便开口道:“白天的时候您家里派人去我店里定了东西,我是按照他的要求给送的,这货都是好货,加上人力和整套法事价格原本是一万元,看您也不容易,我给打个八折算是我的礼钱,抛去二千定金,您再给出六千元,我保证他走的比谁都风光,下辈子投胎到大户人家享受荣华富贵……”
这话还没说完呢,那女人便一脸惊呆了道:“什么,六千?”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那知客道:“这个人是你叫来的嘛?”
“我?”指客用手指着自己同样一脸惊讶的道:“不是说是你家里人叫来的嘛!”
一看这架势,宋九心里有些明白了,敢情就是嫌价格高再跟我唱一出双簧呢,他清了清嗓子道:“这十里八乡的谁不认识我老九,我为人怎么样你们也可以去打听打听,这些年哪家的丧事不是从我手上过的,坑蒙拐骗的事儿我从没干过。您二位这样,我丑话说在前头,东西是你们找人要的,要求是你们提的,我人到货到算是仁至义尽了。您要真觉得贵,那我只好明天派人把东西拉回去,这事儿将来传出去了坏的也不是我宋九一个人的名声,只不过这批东西已经有了主儿送到这里了,你叫我拉回去卖给谁?谁还敢用在这不存心为难我嘛!”
农村人面子薄,尤其是这种场面上,要换做一般时候,宋九寻思着等下软硬兼施,再给还个价这生意也就成了,对付这个他太有经验了,尤其是这个女人还是没主见的,自己制定是能拿下的。
果然,那女人面露难色道:“老板,我这别说六千就是六百也拿不出来啊,不信您进去看看,只要您觉得什么物件是值钱的都可以拿走……”
呵,这难不成是遇上无赖了!宋九是什么人物,赚死人钱的,他还能被一个女人给唬住了?这不直挺挺的走进了那堂屋,堂屋里头放着一门板,过去死了人需要停尸,通常的做法就是卸下大门板,然后用大条大板凳搭着,把人放在门板上,入棺是第二天晚上才有的事情,那叫入殓,据说这么做是怕有些人假死,这种事情是发生过的,所以留一个晚上先。
通常第一个晚上死者大多保持着生前的模样,这一进屋子宋九就闻到了一股烧焦了的臭味,他看着目前前头放着的用来烧纸钱的铁锅心想这家人烧的什么玩意怎么这么臭呢。
屋内光线十分昏暗,门板跟前有一木头桌子,上面凌乱的放着一个香炉两对蜡烛,桌子下方有一油碗,正无精打采的烧着棉质灯芯,那火光一跳一跳的好似马上就要灭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跪在铁锅跟前一边啜泣一边往里头丢着黄表纸,她见来人了便抬头看了一眼。
第一次对视宋九没在意,就在把目光从那孩子身上挪开的时候忽然觉得方才自己隐约见到那孩子的眼睛里流出来的不是泪,好像有一些红兮兮的东西,于是他赶紧再低头去看,那孩子已经转过头去继续在那低头烧纸了。
“妈的,肯定是想多了,”宋九今天可是穿着便装来的,家伙事都还还在院子里堆着,他摇摇头又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想看清楚那棺材上躺着的人,走过去一瞧赫然发现那是一双烧焦了的鞋子,大半个鞋底都成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再往前一看,好家伙大半个腿上的肉都焦黑了,裤子只能依稀分辨出残存的几团黏着的布料,再往前朱老七自己都不想再看了,这种死法过于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