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萤火(1 / 2)花天酒地丶
易先生的视线,并未落在悍然赴死的赵九身上。
他甚至没有看他。
他的目光,穿过了刀光剑影,穿过了生死厮杀,落在了更远处那片被夜色与树影搅成一团浓墨的黑暗里。
那里仿佛有一双眼睛。
一双平静,却又蕴含着足以颠覆一切力量的眼睛,正在静静地注视着这里。
青凤。
这个名字出现的那一刻,就注定所有的目光都得注视着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忽。
这世上最神秘的人,她必然占有一席之地。
无人知其境界。
她像一阵风,能出现在任何意想不到的地方,也能带走任何看似不可能被带走的性命。
朱温的死,就与她脱不开干系。
易先生并不觉得眼前这个叫赵九的少年,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这该是曹观起布下的局。
一步田忌赛马的棋。
用这颗看似悍不畏死的卒,来绊住他这只过河的帅。
倒是个不错的计谋。
陈靖川在现在和未来的影阁里,是一个巨大的助力,他决不能死在这里。
易先生的嘴角牵起带着几分欣赏的笑意。
他决定先碾死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再去处理那片更大的麻烦。
他抬起了手。
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朝着那道裹挟着无尽杀意与决绝,悍然冲来的身影,轻轻一点。
没有风。
没有声。
甚至连一丝内力的波动都未曾溢出。
就像一个长辈,在随意地弹去晚辈肩头的尘土。
可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点。
一道由赤金真气凝聚而成的,几乎凝为实质的尖刺,便如凭空出现的毒蛇獠牙,撕裂了空气,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印在了赵九的胸膛之上!
金环刺。
快得超越了视觉。
快得超越了思维。
当那点金光在赵九的瞳孔中骤然放大的时候,他那前冲的身影,才刚刚蓄力至顶峰。
他避不开。
也挡不住。
“噗——!”
一声沉闷的,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赵九整个人被那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地轰飞了出去!
身在半空,一口滚烫的鲜血便已狂喷而出,在清冷的月光下,化作一蓬凄厉的血雾。
“砰!”
他的后背重重地撞上了山洞那坚硬的石壁,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整面石壁,都随着这股巨大的冲击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蛛网般的裂痕,以他为中心向着四周疯狂蔓延。
碎石簌簌而落。
结束了。
所有人的心里,都同时冒出了这个念头。
化境与劫境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
而这个不知死活的少年,甚至连劫境都未曾踏入。
他用自己的性命向所有人展示了一场最荒诞也最可悲的闹剧。
萤火如何能与皓月争辉?
就连一直安静地站在耶律质古身前,如山般沉默的拓古浑,那双没有瞳孔的眸子里,都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他以为,能被无常寺派来执行如此重要任务的人,会是一个真正的对手。
可现在看来。
不过又是一个被虚名冲昏了头脑的蠢货。
尘埃落定。
赵九的身子顺着那面龟裂的石壁,缓缓滑落。
他单膝跪地,手中的定唐刀深深地插入了身下的泥土里,用这种方式才勉强支撑住自己那具仿佛随时都会散架的身体。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一滴一滴流下。
滴落在刀柄上,滴落在泥土里,晕开一朵一朵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小花。
他的胳膊被金环刺洞穿的地方,一个指头大小的血洞,正汩汩地向外冒着混杂着内脏碎末的黑血。
那伤口,足以让任何一个铁打的汉子当场毙命。
可他还活着。
他甚至还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张本就干净的脸上,此刻因失血而变得惨白,却依旧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那双眸子,在月光下,亮得惊人。
没有痛苦。
没有绝望。
只有一种仿佛能燃烧一切纯粹的战意。
易先生那双总是深邃如古潭的眸子里,第一次掀起了一丝极淡不易察觉的涟漪。
他有些意外。
他那一指虽未用全力,却也足以洞穿金石,开碑裂土。
这个少年竟没死。
不仅没死,看他那副样子,似乎连根基都未曾被彻底摧毁。
有点意思。
易先生的脸上,又恢复了那份仿佛能包容世间万物的温润笑意。
“年轻人,有时候勇气并不能弥补实力上的差距。”
他的声音平和,像一位长辈在耐心教导一个犯了错的晚辈:“你的路,本可以走得很远。可惜今日,就要断在这里了。”
他说着,再次抬起了手。
这一次,他指尖凝聚的真气,似乎比方才更加强悍,也更加致命。
一股冰冷彻骨,仿佛能将人神魂都冻僵的杀机,如无形的潮水,轰然席卷了整片山林!
赵九动了。
他没有选择防御。
也没有选择后退。
在易先生那必杀的一指即将点出的刹那,他用尽了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握紧了刀柄!
他的人没有动。
可他的意却动了。
一股无形无质,却又仿佛能斩断世间万物的锋锐之气,从他那具早已濒临崩溃的身体里轰然升起!
那不是内力。
那是一种意境……
以意为剑,以念为刀。
易先生的动作顿住了。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了不可察觉的涟漪,化作毫不掩饰的惊愕。
他看着那个单膝跪地,明明已是强弩之末的少年。
他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颤抖。
“意境?”
这怎么可能!
他的意境怎么和我的意境……不一样?
竟能跨越整整两个大境界,直接触碰到只有化境宗师才能领悟的,那片属于意的领域!
这已经不是天才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这是妖孽!
一股前所未有,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顺着易先生的脊梁骨寸寸上爬。
他那颗早已被岁月打磨得如磐石般坚硬的心,在那一瞬间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