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楚。

强烈且迟钝的痛楚，像是很久之前得知父母出事的那天一样的痛楚。

宋泽感觉脑袋一片空白，这空白不是因为疼痛，而是不愿意接受现实。

他知道康斯坦丁的骨殖瓶已经被带走，瓶中小人的预言失败，而那个明主般的老唐注定要成为梦幻泡影，接下来出现的只可能是名为诺顿的暴君。

宋泽甚至想要逃避现实了；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老唐的喊声。

“宋泽！”

这声音像是一柄锤子敲在生锈的铁钟上，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宋泽艰难地睁开眼睛，随后便看到了老唐那张熟悉的脸——此刻这张脸上布满了细密的金色纹路，像是熔岩在皮肤下流动。

与此同时，老唐的双眼也已经被点亮为耀眼的金色，那双黄金瞳亮得吓人，但眼神却出奇地温和。

“还活着就吱一声。”老唐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宋泽的喉咙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不敢确定面前这个人还是不是老唐，或者说，还有多少是老唐。

青铜大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远处墙壁传来的、如同心跳般的微弱震动，穹顶的宝石已经碎了大半，残存的几颗散发着幽幽蓝光，像是垂死之人的眼睛。

“宋中嘞。”老唐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熟悉的无奈：“你他妈能不能别用这种看怪物的眼神看我？”

这个称呼像是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宋泽紧绷的神经。他张了张嘴，鼻头突然有点发酸，又忍不住想笑。

但这笑容还没完全展开就凝固了——因为宋泽发现老唐的眼睛依然是金色的，那不是混血种的黄金瞳，而是更纯净、更古老的色彩。

“老唐……你，你带了美瞳啊？”宋泽干巴巴地给老唐找借口。

“我有带美瞳的习惯吗？”老唐轻声笑了一下：“我恢复记忆了。”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平静，像是在说宋老板你的咖喱做得其实还不错。

宋泽感觉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拍，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僭越，却摸了个空，那柄汉剑正躺在两米外的血泊里，剑身上的风云纹路黯淡无光。

宋泽几乎能想象到赫薇莎在骂自己，毕竟上次自己把她弄掉之后，她还说：“请你，不要让我跌落在地。”

他在心里默默地赫薇莎说了声抱歉，随后又想起刚刚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对方用一个奇怪的空间类言灵带走了康斯坦丁的骨殖瓶。

“那个……老唐，你弟弟的骨殖瓶被……”宋泽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老唐已经恢复了记忆，自己现在说这话简直是在往火药桶里扔火柴。

宋泽很是懊恼，受伤太重连带着自己的脑子也不清楚了。但出乎意料的是，老唐居然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狞笑，就是那种平常被宋泽的烂梗逗乐时的笑容。

“那不是康斯坦丁的骨殖瓶。”老唐用袖子擦了擦宋泽脸上的血：“真的青铜城不在这里。”

宋泽愣住了。

穹顶残余的宝石忽然剧烈地闪烁起来，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宋泽这才注意到在一旁蹲着的夏弥，听到这话后，女孩正用见鬼般的眼神盯着老唐，手指不住抠着地面裂缝里的铜锈。

“什么意思？”宋泽问，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所以，那个瓶子里装的不是康斯坦丁？”

“不是。”老唐摇摇头，黄金瞳里的光芒微微闪烁：“龙族之间信奉互相吞食，强大的吞食弱小的，双生子吞食相同权柄的另一方……但即使不是互为双生子，也可以通过吞食来获取对方的权柄。”

“……相亲相爱的食人族一家是吗？”宋泽眼角跳了跳。

“这么理解也没什么问题。”老唐接着说：“我当年担心自己和弟弟的埋骨地被其他兄妹惦记，所以修建了许多尼伯龙根，安置了许多假的骨殖瓶作为幌子。”

他顿了顿，用手指点了点地面：“这里，罗布泊的尼伯龙根就是其中之一。那个骨殖瓶也是赝品，康斯坦丁本身并不在这里。”

“那真正的青铜城在哪？”夏弥好奇地问道。

“……姐妹。”老唐转头看了她一眼，黄金瞳微微眯起：“我建议你别打这个主意。”

夏弥立刻缩了缩脖子，用手掌快速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宋泽的大脑还在艰难地处理这些信息，过重的伤势很难支撑他完成思考，但好在他只需要确认一件事就可以了：老唐现在没事。

老唐还是那个老唐，或许不是原来的那个罗纳德·唐，但也绝对不是典籍上所记载的那个、一怒之下就要烧城毁垛的暴君诺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