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光的照映下，那些符号显得更加清晰，它们不是标准的炼金符号，而是某种变体，带着古怪的累赘笔画，像是原本简洁有力的龙文被强行扭曲了形状。

“师兄你还会辨认炼金符号？”宋泽问，同时仔细观察着矩阵中的那些古怪符号。

“以前A级的时候学过一点。”芬格尔轻描淡写地回答，但宋泽能听出他声音中的紧绷。

“这些符号……”芬格尔啧了一声：“有点不对劲。”

“嗯，”宋泽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

正常情况下，宋泽不是什么好学生，特别是被拉去和宋雨对比的时候。

不过在炼金术这件事上，他学得真的还蛮不错的，所以也有一些发言权。

——通常来说，炼金符号的本质其实是龙文的变种。

龙族相信在文字之中蕴含着力量，每个字符都代表了一种事物，一个道理。

这是对宇宙能量的掠取，龙族掠取了这些力量，将其简化并囚禁在一个小小的字符之中。

但眼前的符号却像是被强行附加了多余的意义，透露出一种古怪的累赘感；如果说原本的炼金符号是身形流线的鲸类，那么这里的鲸类身上则长满了藤壶。

“这些附加的笔画……不属于任何炼金符号。”

宋泽蹲下身，手指悬在符号上方但没敢直接触碰：“至少我在阁楼上没有见到过。”

“嗯，我也认不出来。”芬格尔最终承认：“也许我们该请弗拉梅尔导师看看，或者……”

他顿了顿：“或者宋师弟，你让红发巫女再用侧写试试看？说不定能够侧写出什么？”

“芬格尔师兄，你刚刚说‘再用侧写试试’？”宋泽皱眉：“你怎么知道刚刚是诺诺用侧写找到的入口？”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杂音，像是芬格尔不小心碰倒了什么东西。

“这个，这个……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重要的是现在的这个炼金矩阵。”

芬格尔的声音恢复了平时那种懒洋洋的语调：“用侧写试试看有没有什么效果嘛。这个谜题破解出来说不定你的毕业论文都有着落了。”

“……做弗拉梅尔导师的学生还要写毕业论文吗？”宋泽无奈地说，他知道自家这位师兄身上有不少疑点和秘密，但最终没有选择追问。

“能行吗？”宋泽看向诺诺。

“宋师傅，你这样搞得我好像是什么探图的工具人一样。”诺诺叹了口气说道。

她不悦地撇了撇嘴，但还是走向了矩阵的边缘，随后深吸一口气，瞳孔开始扩大，进入侧写状态。

诺诺走到炼金矩阵的边缘，随后蹲下身子，用指尖轻轻擦过那些扭曲的炼金符号，她的呼吸逐渐变得缓慢而深沉，像是潜入了某种深水之中。

宋泽注意到她的瞳孔已经完全扩大，这是诺诺进入深度侧写的标志——她正在与百年前留在这里的痕迹建立联系。

“狂热……”诺诺忽然轻声说道，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在这里刻下炼金矩阵的人，非常狂热。”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战术匕首，拔出后沿着符号原有的纹路开始加深那些刻痕。

匕首尖端与石质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寂静的石室中格外清晰。

宋泽没有阻止她，只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他也见过诺诺展示过几次这样的侧写能力了，知道她有时会不自觉地重现过去的场景。此刻的诺诺，就正在重现当年刻下这个炼金矩阵的人的动作。

“他要做一件事情，一件前所未有的事……”

诺诺的声音十分飘忽，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快，匕首在地面上划出细碎的火星：“所以在刻下矩阵的时候他非常兴奋，认为这个世界将会因为他的行为而改变。

“这不是简单的炼金矩阵，他在所有的符号上附加了变体，是……”

突然，诺诺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她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在石室中激起清脆的回音。

“怎么了？”宋泽快步上前，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

他能感觉到诺诺的身体在微微发抖，甚至她身上的体温也变得相当低。这已经不是正常人该有的体温了。

“如果不行的话就别侧写了，随后让弗拉梅尔导师来辨认吧。”宋泽严肃地说道：“我们先出去。”

“不，我没事。”诺诺摇摇头，眼神逐渐聚焦。

“真没事？”宋泽皱眉：“我第一次见到你在侧写的时候中断了侧写状态。”

“没什么，只是……”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这里不止那个刻下矩阵的人。我刚刚，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是什么人？”芬格尔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来。

但诺诺没有回答，她的瞳孔再次扩大，重新进入了侧写状态。

这一次，她的姿态却变得完全不同了——肩膀微微佝偻，左手不自然地护在胸前，像是保护着什么伤口。

“这个人，受伤了……”诺诺的声音变得虚弱起来，带着某种奇怪的共鸣：“伤口很疼，而且在流血，一直没有痊愈……”

宋泽注意到她的站姿发生了变化，重心偏向一侧，仿佛另一条腿使不上力，她的表情也变得痛苦，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伤口一直在流血，血慢慢往下滴，滴答……滴答的，慢慢滴进这个炼金矩阵里。”诺诺虚弱地说。

“炼金矩阵需要血才能够启动。”宋泽轻声提醒道，但不确定诺诺在侧写状态下能否听见。

“嗯。”诺诺点点头，动作迟缓得像个老人：“那么，她就是被自己的血给囚禁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这个炼金矩阵是一个为她准备的牢笼，一个完美的牢笼。”

说着，诺诺缓缓走向矩阵的中心位置，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她在正中央抱腿蹲下坐下，长发垂落在地面上，与那些暗金色的纹路交织在一起。

现在的诺诺和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完全不同，宋泽认为平时的诺诺会是很随意就能够坐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的。因为她开心这么做所以就这么做，就好像她开心冒雨出门就冒雨出门。

但现在诺诺的神态截然不同，她坐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是因为她只能坐在这里，这个炼金矩阵的直径只有十米出头，而中心位置的圆形只有三米；她，或者曾经有某个人就被困在直径三米的小小圆形之中。

被囚禁了很久……很久……

久到冰山融化，海水断绝那么久。

那么的……悲伤。

“被囚禁的是一个女孩儿，她的头发很长，是黑色的……黑色的长发……”

诺诺继续低声说道，语调中带着某种宋泽从未听过的柔弱：“黑色的长发，金色的眼睛，很漂亮……”

她的手指轻轻地抚过地面，仿佛在梳理看不见的长发：“头发散落在地上，像花一样散开，又沾了血……”

诺诺还在说些什么，但宋泽已经听不到了。

一个女孩儿，黑色的长发，金色的眼睛……

宋泽知道这个描述，他曾经见过这个女孩，在梦中飞驰的列车里，在3E考试现场觉醒灵视时。她有着一头漂亮的黑色长发和金色的眼睛，曾和他一同乘坐一列飞驰的列车。

她曾经和自己在列车上对坐，和自己说起白令海峡的故事，一起看车窗外雪原上的驯鹿群；这种威严而温和的动物群落在一片白色之中缓缓移动，像是洒落在白纸上的墨点。

恍惚间宋泽仿佛又听见了那个女孩儿的声音，她有着黑色的长发和金色的眼睛，声音温柔眉眼也温柔。

“所有的迁徙都是为了生存，”她说：“所有的离别都是为了再次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