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魏去见曹保评，说是聊剧本，倒更像是寻个由头叙旧。

顺带着，也见了他那位总是笑眯眯的老师田壮壮，还有老韩。

《她杀》的本子他翻过了，尺度的确有些危险，游走在边线上。

过审、上映，桩桩都是麻烦。

但也不是不能运作。

如今他在上头的关系，颇有几分当年京圈鼎盛时的影子。

反倒是华亿，一年不如一年了，冯晓刚的《芳华》来来回回被打回去好几趟，气都快磨没了。

导演系的办公室里。

白魏话落得轻，却像枚石子定了音：“曹老师，剧本我看过了，我投。”

曹保评肩头几不可察地一松。

白魏没提麻烦，那说明在他这儿，就不算是麻烦！

两人于是说起选角。

“曹老师，人您来定，我不插手。”白魏说得干脆。

曹保评搓了搓手，语气有些犹豫：“其实这次我想用范冰兵。”

白魏怔了一瞬。

脑中闪过万千计较。

不愧是当年红透半边天、跟圈内诸多大佬都有人情往来的江湖大花旦啊！

被他亲手按下去这么久，竟还有本事把人情走到曹保评这儿。

白魏缓缓摇了摇头，笑容淡了下去。

“曹老师，咱就不绕弯子了。”他声音压得平稳，“范冰兵是我和华亿对局时，必须吞掉的那颗子。”

“她钉死在原地，华亿当年那些事，才算是铁板钉钉的错。”

“我要是默许她回来，就等于给了华亿喘气的机会。”

“他们有的是办法，把黑的说成灰的，再把灰描成白的。”

“所以，只要我还在这个圈子里，她就绝无可能复出。”

曹保评听完，反倒像卸下什么似的，轻轻吐了口气，笑了。

“那就周讯吧。”曹保评语气松了下来，“之前拍《米兰的猜想》合作挺愉快。”

他笑意淡了，目光飘向窗外某处，声音也轻了些：“只是这片子，我其实想去外面走走。欧洲三大，总还是想去碰一碰的。”

对他们这一代导演来说，那三个名字，终究是心里一座殿堂。

白魏手里有过金棕榈，也捧过金狮，他大可以说，如今那地方早变了味，流转的不再是纯粹的艺术，而是金子。

但他没这么说。

他只是看着曹保评侧脸上那点隐约的、不甘熄灭的光，点了点头。

“我支持您。”他说得平实，“公司会帮忙运作。”

“至于能走到哪一步……”

他笑了笑，没再说下去，留了半句在空气里，像某种心照不宣的祝福。

两人正就着烟，聊些镜头与光影的设想，门被轻轻推开了。

田壮壮和老韩一前一后，缓步踱了进来。

白魏立刻起身，声音里带着亲近：“田老师，韩老师。”

四人围着小几坐下，气氛一下子便更融洽了。

白魏年纪其实不算大，三十多岁，对于一个导演而言，正是所谓的当打之年！

可不知怎的，他跟时下那些鲜活的、躁动的年轻人已经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了。

反而和这些老头子们，能聊上半天，话怎么也说不完。

“田老师，”白魏笑着，语气很自然，“我那儿有部戏，想请您来客串一下，就几个镜头。”

“《狩猎》？”田壮壮几乎想都没想，仿佛早等着他这句话似的，痛快地点了头，“行啊，我随时都有时间。”

北电的表演系再怎么不好，导演系都能把整个学院支撑起来。

因为导演系最重传承。

老师扶学生一把，学生敬老师一程，这种师生关系像一条看不见的河，环绕在北电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