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二手车在夜色中驶离了霓虹喧嚣的六本木，仿佛一只融入暗影的蝙蝠。

车厢后座上，苏联特工大卫·史密斯依旧昏迷不醒，呼吸微弱但平稳。

石川隆一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如同看着一件即将被处理的货物。

他没有返回港区的老宅。

带着一个活口，尤其是克格勃的特工，回到自己的据点审讯，是愚蠢且危险的行为。

且不说专业的反审讯训练可能让口供获取变得艰难耗时，单是失踪一个活跃在东京的间谍可能引发的后续调查和关注，就是不必要的麻烦。

石川隆一做事，向来喜欢干净利落，不留尾巴。

车子没有驶向市区，反而朝着东京西郊多摩地区的方向开去。

那里的丘陵地带河流纵横，人烟相对稀少，特别是深夜。

他驾驶着车辆在蜿蜒的支路上行驶了约莫四十多分钟，最终在一片远离主干道，靠近黑目川支流的荒僻林地边缘停了下来。

熄火，关灯。

万籁俱寂，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流水声。

石川隆一下车，打开后车门，将昏迷的大卫·史密斯拖了出来。

冰冷的地面让史密斯本能的抽搐了一下，却并未醒来。

石川隆一动作麻利的从后备箱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工具。

一大卷厚实的麻袋，几根结实的麻绳，还有几块用网兜装好，形状不规则，颇为沉重的鹅卵石。

他先将麻袋套在史密斯的上半身，然后俯身，双手精准的找到了对方颈椎骨节的缝隙。

没有犹豫，没有多余的动作，双臂用力一错！

“咔嚓！”

一声轻微却令人牙酸的脆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大卫·史密斯身体突然一僵，便彻底瘫软下去，连最后一点抽搐也停止了。

这位克格勃的外围情报员，甚至来不及感受痛苦和恐惧，便在昏迷中终结了生命，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栽在了谁的手里。

石川隆一神情漠然，好像只是折断了一根枯枝。

他迅速将尸体完全塞进麻袋，用麻绳将袋口扎紧，又将那几块沉重的石头绑在麻袋底部和两侧。

做完这些。

石川隆一扛起这个沉重的包裹，步伐稳健的走向不远处传来水声的河岸。

这是一段河岸陡峭，水流较深的区域。

石川隆一站在岸边，略一估算，便将手中的麻袋抛了出去。

“噗通！”

麻袋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重重砸入漆黑的河水中，激起一片水花，随即迅速被湍急的暗流吞没，沉向河底。

绑缚的石头确保了它不会轻易浮起，而这段偏僻的河道，在可预见的未来，也不会有人刻意打捞。

河水很快恢复了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微不可察的血腥味和河面渐渐平复的涟漪，默默见证着一条生命的消逝与一个秘密的沉埋。

石川隆一站在原地，静静凝视了河面几秒钟，确认没有异常后，转身返回车上。

他清理了车内可能留下的痕迹，包括史密斯挣扎时可能蹭到的细微纤维后，发动汽车，悄无声息的驶离了这片即将被遗忘的角落。

对石川隆一而言，这不过是清理了一个不稳定因素，为后续更重要的计划扫清了道路。

大卫·史密斯这个人，连同其背后的克格勃，都有如投入河中的石子，沉没于东京夜晚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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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

横田空军基地。

深夜的基地比白天安静许多，但不时仍有巡逻的吉普车亮着车灯缓缓驶过，岗哨上的探照灯也不时扫过铁丝网外的黑暗。

本尼·哈蒙德少校驾驶着私人轿车，经过严格，对自己而言早已熟悉的检查后，驶入了基地内部。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全是冷汗，但回到这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多少让惊魂未定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虽然本尼·哈蒙德知道，真正的危机还未开始。

他没有回自己的军官宿舍，而是径直将车开到了基地生活区一片相对独立，环境也更好的营房区。

这里居住的多是校级以上的高级军官。

本尼·哈蒙德在一栋带有小前院的独栋营房前停下，熄了火，却没有即刻下车。

他在车里又坐了几分钟，深呼吸，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和纷乱的思绪，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推门下车。

本尼·哈蒙德走到一处营房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手，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楚。

房间里传来一阵含糊不清的嘟囔和窸窸窣窣的声响，显然主人已经入睡并被吵醒。

很快，屋内灯光亮起，一阵略显暴躁的脚步声走近门口。

“谢特！该死的！谁他妈这么晚......”

门被拉开，一个穿着睡袍、头发凌乱、大约五十岁上下，身材已经开始发福的白人男子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明显的怒意和不耐烦。

他正是埃德加·兰斯顿上校，横田空军基地后勤部的部长，哈蒙德的直属上级，也是今晚生意的重要合伙人与庇护者。

当埃德加·兰斯顿看清门口站着的是脸色难看，眼神躲闪的本尼·哈蒙德时。

他脸上的怒意收敛了一些，但眉头却深深皱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疑惑和不满的审视。

“本尼？”埃德加·兰斯顿压低声音，目光警惕的扫了一眼黑漆漆的院子外：“这个时间？事情......办得怎么样？东西拿到了吗？”

他问的自然是那两万美金，以及情报交付是否顺利。

本尼·哈蒙德喉咙滚动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上司，声音干涩的说道：

“长官......遇到点麻烦，情况......有点复杂。我们能进去说吗？”

看到下属这副失魂落魄，就像大难临头的模样，埃德加·兰斯顿心中一沉。

他知道自己这个下属虽然有时胆小，但办事还算稳妥，能让对方露出这种表情，绝对不是什么小麻烦。

埃德加·兰斯顿不再多问，侧身彻底让开门。

“进来，快。”

本尼·哈蒙德闪身进入屋内。

埃德加·兰斯顿快速关门反锁，并拉上了客厅窗户的厚重窗帘，尽管外面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做完一切。

埃德加·兰斯顿走到客厅的小吧台旁，倒了两杯不加冰的威士忌，将其中一杯递给瘫坐在沙发上的本尼·哈蒙德，自己拿着另一杯，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微微晃动。

“好了，这里就我们两个。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钱没拿到？还是那个英国佬变卦了？”

埃德加·兰斯顿抿了一口酒，试图用酒精和冷静的语气安抚对方，也安抚自己开始不安的心跳。

本尼·哈蒙德没有碰酒杯。

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抠着沙发的布料，抬眼看了看自己的长官，又迅速垂下，仿佛难以启齿。

最终，本尼·哈蒙德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端起那杯威士忌，一仰脖，将辛辣的液体全部灌入喉咙，强烈的刺激让他咳嗽了几声，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长官......出事了，大事。”哈蒙德的声音因为酒精和恐惧而有些颤抖：“交易......交易的时候，CIA的人出现了！”

“什么？”

埃德加·兰斯顿端着酒杯的手猛然一抖，几滴酒液溅出，落在睡袍上。

接着，他身体前倾，眼睛死死盯着哈蒙德，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CIA？他们怎么会......他们抓人了？那个英国佬......军情六处的人被CIA抓了？”

埃德加·兰斯顿的第一反应是CIA插手了友军之间的私下情报交易。

虽说有些麻烦，但还有转圜余地。

毕竟都是自己人内部的龃龉。

然而，本尼·哈蒙德接下来的话，让其如坠冰窟。

哈蒙德艰难的摇了摇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不......长官，那个大卫·史密斯......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英国军情六处的人！”

“不是军情六处？”埃德加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那他是什么人？情报贩子？还是......”

“他是苏联人！克格勃派来的！”

本尼·哈蒙德几乎是低吼着说出了这句话，声音里充满了后怕和绝望。

“苏......苏联？克格勃？”

埃德加·兰斯顿手中的酒杯终于没能拿稳，啪的一声掉落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好在没有碎裂，可琥珀色的酒液迅速洇湿了一小片地毯。

他骤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睡袍的带子都松开了也浑然不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青筋跳动，巨大的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让其一时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埃德加·兰斯顿指着本尼·哈蒙德，手指都在颤抖，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尖利起来。

“你......你是说......我们......我们差点把基地的情报，卖给了一个苏联间谍？而CIA......CIA当场抓住了他，也抓住了你交易的现场？”

如果只是和友军私下交易，被CIA撞破，最多是纪律处分调职，甚至提前退役。

尽管前途尽毁，还能保住自由。

可倘若是和苏联间谍交易......

那是叛国！是间谍罪！是要上军事法庭，乃至可能面临终身监禁，或者更可怕后果的重罪！

“不......长官，CIA......CIA没抓我。”

本尼·哈蒙德看到上司濒临崩溃的样子，连忙说道。

“没抓你？”

埃德加·兰斯顿忽然停下快要失控的踱步，转过身，用充满怀疑和审视的锐利双眸死死盯住哈蒙德道：

“按照正常逻辑，CIA如果突袭了这种涉及苏联间谍的交易现场，怎么可能放过你？”